数日后,逐火之蛾总部,告别厅。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白菊混合的淡薄气味,更浓重的是化不开的悲伤。
大厅前方,卑弥呼的影像高悬,她标志性的、带着洒脱不羁的笑容定格在时光里,仿佛只是暂时离开。
影像下方,她已经断裂的大剑与叠放整齐的制服,无声诉说着一位战士的终局。
与卑弥呼关系密切的战友们聚集于此,气氛沉重得几乎凝滞。
痕站在最前方,这个与卑弥呼相识最早、情同兄妹的汉子,此刻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他低着头,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
布兰卡紧紧扶着他,泪水无声流淌。
凯文在梅的搀扶下站立,脸色因伤势而苍白,那双冰蓝的眼眸中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翻涌着深切的哀痛与无力。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牺牲的意义,但当它降临在如此亲近的同伴身上时,理智的认知无法抵消情感的冲击。
爱莉希雅一身素黑,手中的白色花朵微微颤抖。
她美丽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唇角紧抿,眼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哀伤。
帕朵缩在人群稍后,眼圈通红,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她看着前方卑弥呼的影像,又忍不住频频望向角落里的庄姜,满心担忧。
卑弥呼队长对她很好,老大的状态更让她害怕。
第五小队的成员们聚集在一起,这些历经生死的战士们此刻脆弱得如同孩童。
低沉的哭泣声此起彼伏,他们失去了指引方向的灯塔,失去了可以依靠的支柱。
华站在队员们中间,身姿挺直如同青松,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眼眶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
那场战斗的惨烈,队长最后的笑容与嘱托,在她心中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黛丝多比娅靠在科斯魔身边,轻轻啜泣。
科斯魔沉默地揽着她的肩膀,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笼罩着一层阴霾。
他们都记得卑弥呼那份爽朗关照带来的温暖。
逐火之蛾的首领,亚瑟,一位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步伐沉稳地走到前方。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悲戚的面容,最终定格在卑弥呼的影像上,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们在此送别卑弥呼,一位真正的战士。”
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她用自己的方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践行了她守护的信念。她的牺牲,沉重而光荣。”
他停顿片刻,目光变得更加深邃:“我们都明白,对抗崩坏的道路注定铺满牺牲。但当这牺牲落在我们身边,落在如此鲜活的生命上时,悲伤无可避免。”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沉重的共鸣,让在场的许多人再次红了眼眶。
随即,他的语气转为一种钢铁般的坚定:“但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停下脚步。卑弥呼是一位不朽的战士,她的精神将与我们同在。我坚信,承载着逝者的意志,人类,必将战胜崩坏!”
话语掷地有声,试图在悲伤中注入力量。
然而,在角落的阴影里,那股力量似乎无法穿透一层无形的屏障。
庄姜靠墙站着,身形僵硬,仿佛与周围流动的哀伤隔绝开来。
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眸,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
亚瑟的话语,周围压抑的哭声,似乎都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
牺牲在所难免……
这句话在他空洞的脑海中扭曲回响。
是啊,在所难免。
所以卑弥呼的牺牲就是注定的?
他以为自己获得了力量,开启了更强的基因锁,就能扭转乾坤,保护身边的人。
可结果呢?他谁都没能保护。
他甚至成了那个需要被阻止的威胁。
葬礼上,亚瑟的话语在庄姜耳边渐渐模糊。
他的思绪飘回了三天前,在医疗舱醒来时的情景。
凯文坐在病床旁,胸前缠着绷带,声音沙哑却清晰:
梅完成了最终分析。那不是炎之律者,是崩坏意识借助律者躯壳的显化。整个战场都是为你设下的陷阱。
那一刻,庄姜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作战策略了。
凯文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连崩坏意识都亲自下场针对你......
连崩坏意识都亲自下场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律者,而是整个崩坏现象的源头意识。
那个在最终时刻展现出压倒性力量的存在,那个让开启人为崩落的凯文都险些丧命的存在。
他能战胜吗?
这个疑问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庄姜脑海中。
第四阶基因锁的力量确实强大,但在那等存在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就像凯文说的,他们甚至需要重新评估整个作战策略。
能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吗?
他看着前方卑弥呼带着笑容的影像,想起她最后那个释然的微笑。
如果连崩坏意识都亲自出手干预,那他想要改变同伴命运的誓言,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力量。
第四阶基因锁,甚至更高阶的基因锁,能否在崩坏意识手上保全他们?
他回想起自己第四阶基因所初级心魔失控时的状态,那种毁灭一切的冲动。
如果再次开启第四阶基因锁,提升力量,会不会最终变成比律者更可怕的存在?
会不会在无意识中伤害到想要保护的人?
葬礼上低沉的啜泣声将他拉回现实。
他看着痕颤抖的肩膀,看着凯文苍白的脸色,看着爱莉希雅眼中的哀伤,看着帕朵担忧的眼神......
下一个会是谁?
这个问题不再只是抽象的恐惧,而是具体的威胁。
崩坏意识已经明确表示要他这个外来者。
那么,留在他身边的人,会不会都成为下一个目标?
华?凯文?爱莉?还是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帕朵?
他的存在本身,似乎已经成了同伴们的催命符。
这一刻,庄姜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曾经坚信力量可以改变一切,但现在,他连自己能否控制这份力量都开始怀疑。
卑弥呼的死,不仅仅是一个同伴的逝去,更是一个血色的警示:他面对的敌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和恐怖。
而他要走的道路,似乎也比想象中更加黑暗。
“老…老大?”
帕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她轻轻拉了拉庄姜的袖口。
看着庄姜那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模样,她脸上写满了不安。
这一次,庄姜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像是承担着千钧重负。
碎发下露出的眼眸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迷茫深处,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他看着帕朵担忧的神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必须说点什么。
庄姜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肌肉僵硬得如同锈蚀的齿轮。
这个显得很勉强,嘴角在微微颤抖,眼底却依旧是一片荒芜。
它没有任何暖意,反而像是一张脆弱的面具,随时都会碎裂。
我......没事。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这句简单的安慰,说出来却如此艰难,仿佛在否认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个笑容和这句话,非但没有让帕朵安心,反而让她的心揪得更紧。
她宁愿看到老大表现出真实的情绪,也不愿看到他露出这种强装出来的。
庄姜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那抹僵硬的笑容迅速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惫。
他不敢再看帕朵那双仿佛能看穿他伪装的眼睛,匆匆移开了视线,重新低下头,将自己藏回那片阴影之中。
帕朵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庄姜那几乎瞬间又重新封闭起来的姿态,最终只是抿了抿嘴,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用这种安静的方式表达着她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