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来自远古巨兽的悲鸣,并非幻觉。
刺骨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一路攀上天灵盖,深潭的水压迫着耳膜,几乎要将我挤碎。
我拼命划动四肢,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巨手攥住,不断下沉。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我的手掌重重磕在一件硬物上,剧痛传来,掌心已然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温热的鲜血顿时在冰冷的水中弥漫开来。
我定睛一看,撞到的是一具盘坐的枯骨,而我的鲜血,正一滴滴落在它紧握于胸前的一枚虎形玉珏之上。
刹那间,玉珏嗡鸣大作,挣脱了枯骨的束缚,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不远处那尊巨大的青铜鼎!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玉珏竟完美地嵌入了鼎耳一处不起眼的残缺之中,严丝合缝,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原本向我喷吐绿焰的九条石螭猛然僵住,随即,它们狰狞的头颅齐齐转向中央的青铜鼎,巨大的石瞳中绿焰暴涨,却不再有丝毫敌意,而是缓缓低下,做出一个如同臣子朝拜君王的姿态。
与此同时,那枚刚刚归位的虎形玉珏上,我掌心的血迹竟汇聚成一行扭曲的小字,在水中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宣德七年,遣使赴琉球夺回鼎齿,血祭三日方镇幽冥。”
我心头巨震!
鼎齿!
原来这玉珏便是传说中镇压龙脉的九鼎之一的“鼎齿”!
数百年前竟被倭寇盗走,流落至琉球,导致此鼎残缺,辽东龙气才会不断外泄,化作阴煞。
今日,它饮了我的血,终于归位,这才是真正的认主之时!
念头刚落,整座青铜鼎竟缓缓脱离基座,悬浮在了水中。
随着它的升起,我骇然发现,鼎的底部竟刻着一幅无比精密的微缩山河图。
图上有三个光点格外明亮,旁边还有蝇头小楷标注着方位:一处在晋中千沟万壑的黄土窑洞深处,一处藏于川西鸟道难渡的栈道绝壁之内,而最后一处,竟沉在千里之外的南京玄武湖湖心!
这……这是其余三尊镇国神鼎的下落!
我正想看得更仔细些,那具一直枯坐的白骨,竟毫无征兆地动了。
它缓缓抬起双臂,干枯的指骨在胸前合十,遥遥对准了我的胸口。
它没有嘴唇,更发不出声音,但一股苍凉而宏大的意念却如惊雷般直接贯入我的脑海:“纯阳之体非偶然,汝祖……亦在此战死。”
汝祖……亦在此战死!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停止了思考。
爷爷下山前留下的那封信,字字句句浮现在眼前——“我去补一个未尽之局”。
难道他老人家当年就已经知道此地的浩劫?
难道我那从未谋面的祖辈,就是为了守护这尊鼎,战死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之中?
就在我心神激荡之际,潭面之上,小桃和阿福也发现了水下的异动。
原本死寂的潭水此刻如同滚开的沸水,疯狂翻涌,咕嘟嘟地冒着绿色的气泡。
小桃焦急万分,冲着阿福大喊:“快,把绳子扔下去!长羽还在下面!”
阿福不敢怠慢,立刻将一条浸过桐油的粗麻绳抛入潭中。
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坚韧的绳索刚刚触碰到水面,便发出一阵“嗤嗤”的声响,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变黑,最终寸寸断裂,沉入水中。
“没用的。”一旁的赵铁匠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淬炼过的铁砂,扬手撒向潭中。
那些沉重的铁砂非但没有下沉,反而像有了生命一般,在水面上绕行一圈,紧接着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是螭吻守渊,怨气不散,生人勿近。”赵铁匠声音沙哑地解释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唤醒沉睡的鼎灵,用它的力量平息这数百年的怨气。”
他的话仿佛点醒了我。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双眼,双手结印,将体内自幼修习的精纯法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那枚虎形玉珏之中。
同时,我口中低声吟诵起师门秘传的《安魂镇魄经》。
经文古老而晦涩,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镇压万邪的力量。
随着我的吟诵,鼎腹上盘踞的九条石螭竟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那吼声不再是攻击,而是响应,仿佛在回应一个尘封了数百年的古老契约!
突然,青铜鼎的鼎口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一团比墨汁还要浓郁的漆黑雾气从中闪电般窜出,在水中扭曲变形,化作一条头生独角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直扑我的面门!
那股腥臭和怨毒的气息,让我几乎窒息!
千钧一发之际,胸前的玉佩自行飞出,在我面前结成一道温润的光盾。
黑影重重撞在光盾之上,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凄厉尖啸,竟被硬生生弹了回去。
我这才看清,这根本不是什么巨蟒,而是被封印在鼎中数百年的“噬龙蛊”!
此物歹毒无比,专食帝王龙脉精气,当年倭寇盗走鼎齿,无法彻底炼化神鼎,便将这凶物一同镇压其中,妄图有朝一日能用它来污染龙脉!
绝不能让它逃出去!
我心下一横,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以血为引,以水为符,指尖在身前飞速划动,一道金光灿烂的“五雷缚妖符”瞬间成型!
趁着那噬龙蛊被雷光震慑,行动迟缓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反手握住那枚虎形玉珏,狠狠地将其按入了青铜鼎正中心的一处凹槽之内!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龙吟,自鼎内沛然长啸而出。
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从鼎心爆发,那团黑雾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强行吸入鼎腹之中。
鼎口的裂缝瞬间闭合,封印处金光重燃,比之前炽烈百倍!
鼎灵,苏醒了!
整座地宫开始剧烈地摇晃,巨大的石块从穹顶不断砸落,这里快要塌了!
我不敢迟疑,翻身跃上鼎台。
心念一动,那巨大的青铜鼎竟真的如同我手臂的延伸,托着我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浮升!
哗啦一声巨响,我驾驭着青铜鼎冲破水面,重见天日。
可岸边的景象,却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小桃、阿福和赵铁匠被人用枪指着,团团围在中央。
包围他们的,是几十名身穿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正是山田那支部队的残部!
他们竟然循着此地的阴气追踪到了这里!
为首的一人,手中没有拿枪,而是托着一个不断发出诡异声响的铜铃。
他看到我驾驭着青铜鼎破水而出,脸上露出了贪婪而狰狞的狞笑。
此人,正是日军“神隐组”的新任指挥官,井上弘!
他举起手中的铜铃,猛地摇动。
叮铃铃的诡异声响中,潭中残留的那些绿色液体竟像受到召唤一般,疯狂汇聚,最终凝聚成一个身躯庞大、长着九颗狰狞蛇头的傀儡,咆哮着向我们扑来!
滔天的凶煞之气迎面扑来,我下意识地横过手中的长剑,将小桃他们护在身后,心中却在狂喊:“爷爷,现在该怎么办?”
而我身前那尊刚刚认主的青铜鼎,竟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古老的鼎身之上,九条螭龙的纹路似乎活了过来,仿佛也在等待着我最终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