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郎中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他今天只想来看诊赵姨娘,哪想到卷入如此要命的事情里头。
他看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如待宰羔羊的画眉,又看看满屋死寂,眼神锐利如刀的公主和高位主子们。
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和推脱?
这位殿下,今天显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哆哆嗦嗦地应道:“是,草民遵命。”
说完,他提着药箱,一步一步,走向瘫在地上的画眉。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薛沁仪和袁誉柏紧绷的心弦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柳氏却还不明白的扯了扯身旁袁誉松的袖子。
她低声地询问丈夫道:“公主这是卖得哪儿门子葫芦?”
袁誉松轻视地一瞥,出言警告道:“还不噤声?”
柳氏不满地看他,听话地闭上了嘴。
袁誉松却转眼将目光放在了弟弟袁誉柏和薛沁仪的身上。
他可是在这袁府中长大的。
别人不知道薛沁仪和袁誉柏的关系,可他还不明白吗?
跟袁母一样,袁誉松也知道了这事情的内幕。
只是还需要陈七七来捅破它。
袁誉松的直觉告诉他,他的好弟弟被公主给算计了。
袁誉柏啊袁誉柏,你也有今天?
宋郎中的手指搭在画眉的脉搏处微微挪动。
他的眉头先是习惯性地蹙起,随即很快舒展开,接着又皱了起来,似乎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片刻,他收回手,不敢有丝毫迟疑,扑通一声对着陈七七的方向跪倒。
声音带着确认后的惊惶,却又无比清晰。
“启禀殿下!草民已诊视完毕!”
“画眉姑娘她脉象平稳,可是并未怀有身孕啊!”
“不可能!”
“什么?!”
几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袁誉松眼中闪过冰冷的快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果然如此!
好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薛沁仪!
好个正人君子袁誉柏!
宋大夫的话,让袁母惊得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
完了啊!
这事瞒不住了!
她手中的佛珠更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重获清白的画眉还没来得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突然,她想起了袁誉柏警告她的话。
她还有家人呢!
思及此处,画眉突然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软倒。
二爷会放过她的家人吗?
她朝薛沁仪和袁誉柏的方向望过去,却见薛沁仪今天穿着的柳青色长裙上突然多出了点点红色的印迹。
宛如梅花一般,在她的裙摆上蓦然绽放。
“啊——!”
这一幕还被其他人看见了。
赵姨娘手捂着唇发出一声尖叫,她的手指正指着薛沁仪。
“这是怎么回事?”柳氏嫌弃地撇了一眼薛沁仪,发出不满地埋怨。
不是说这人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么?
怎么月事来了也不知遮掩,还大庭广众地暴露人前?
果然奴婢似主,个个都是个顶个的不要脸!
“呃……”
薛沁仪来不及去观察身边人的反应。
她猛地瞪大双眼,瞳孔瞬间涣散!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小腹深处袭来,她惨叫一声,身体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般。
薛沁仪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在她滑落的瞬间,众人清楚地看到,那原本浅色的裙裾上,迅速晕染开一片刺目的猩红血迹!
“沁仪!”
见此情况,袁誉柏魂飞魄散,什么仪态都顾不上了,一个箭步就想扑过去抱住她。
然而看到那片血迹,他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了鬼一般!
流产!
她竟然……竟然在这种时候!
真的流掉了!
“天哪!血!”
“快!大夫!”
“表小姐!”
混乱的惊呼夹杂着婆子和丫鬟们的尖叫,场面瞬间失控。
“殿下!殿下容禀!”
袁誉柏看着地上痛苦蜷缩,身下血迹斑斑的薛沁仪,惊惶失措,也顾不得避嫌。
转身对陈七七急道,“沁仪她女子月事来了!定是惊吓所致,污了地方,臣恳请……”
“月事?”陈七七语气带着嘲讽的意味说道。
“宋郎中不是正好在此吗?快给表姑娘一并诊个脉。”
“可得好好瞧瞧,莫要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不!”
薛沁仪痛得蜷缩在地,听见陈七七的话,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嘶声尖叫着拒绝。
“不必劳烦!民女只是月事不调!歇息片刻就好!求……求公主开恩!”
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冷汗和泪水糊了满脸,眼底是绝望的哀求。
绝不能诊脉!
一诊,不仅刚刚流产的事实无法掩盖,更重要的是,
她的过往还有未来,全都完了!
袁誉柏也急道:“殿下!内宅妇人阴私,实不堪污了尊耳,亦不便有外男诊视!臣这就……”
到底是深爱薛沁仪多年,袁誉柏见薛沁仪此状,也已经顾不得许多。
只得朝他最看不起却又蔑视不得的陈七七求情。
就在这混乱不堪之际。
“娘!娘!你怎么了?!”
一个带着稚嫩的童音,突兀地撕裂了混乱的空气!
只见一个约莫六岁,穿着绫罗绸缎的小男孩,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小小的身影猛地从门口冲了进来!
他看到蜷缩在地,裙裾染血的薛沁仪时,竟不管不顾地扑到薛沁仪身边,伸出手就要去碰她。
“娘!娘你别吓轩儿!娘你怎么流血了?娘!!”
袁宏轩急切地拉着薛沁仪的裙子,询问薛沁仪的状况。
可是却忘记了薛沁仪告诉他的话。
“轩儿,等到了袁府,你可不能叫我娘亲了,要叫也只能私下里叫。”
“往后,公主才是你的母亲,你的前程可都在公主手上呢!”
可是袁宏轩往日记得再好,看见生养自己的母亲薛沁仪倒地,浑身失血的模样,也忘记了往日的嘱咐。
竟对着薛沁仪,一声声喊起了娘来。
原本还在惊叫,慌乱求情的厅堂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袁誉松的眉头先是紧皱,随即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继而化为一种带着几分恶心的了然!
就连,赵姨娘和柳氏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鄙夷。
袁家二爷袁誉柏从族中认的养子,居然叫表小姐薛沁仪“娘”?
哈?
袁母张着嘴,看看袁宏轩和面色各不相同的诸人。
她一拍扶手,对着袁宏轩带来的嬷嬷丫鬟们怒吼道:“你们都是死了不成?!”
“还不快把小少爷带下去!”
嬷嬷丫鬟忙不迭地上前,可还未来得及碰到袁宏轩,陈七七又开口了。
“快来给本宫解释解释,这位又是哪儿来的小少爷啊?”
陈七七用纤长白皙的手指抵住鬓间的太阳穴,不耐烦地朝着袁府的众人询问。
“本宫不在袁府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出了多少事情,是本宫不知道的?”
听到陈七七的话,袁誉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完了!全完了!
轩儿怎么会在这里?!
谁带他来的?!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