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西,荒郊。
残月西沉,启明星在天边闪烁着清冷的光。运河支流在此处拐弯,形成一片芦苇丛生的浅滩,一条废弃的旧码头半浸在水中。
花辞树、冷月与阿吉三人赶到此处时,已是气喘吁吁,衣衫被夜露与汗水打湿。回头望去,苏州城巨大的轮廓沉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唯有几处不正常的火把光点在移动,显示着城内的骚乱并未平息。
“金员外他……”阿吉望向来的方向,面露担忧。
“他既能两次精准找到我们,自有脱身之法。”花辞树虽如此说,眉头却也未展。金满堂的行为愈发难以揣度,其展现出的武力与时机把握,绝非普通商人。
冷月警惕地巡视着四周芦苇荡:“此地不宜久留,‘玄衣会’的人很可能追踪而来。”
话音刚落,芦苇丛中传来窸窣声响。三人立刻戒备,却见金满堂那胖硕的身影有些狼狈地钻了出来,员外袍被划破了几处,脸上还沾着些泥点,但笑容依旧。
“呵呵,几位脚程不慢。”金满堂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甩掉那些烦人的苍蝇,可费了老夫一番功夫。”
“多谢员外再次援手。”花辞树拱手,语气诚挚,但探究之意未减,“员外似乎总能料敌机先。”
金满堂摆摆手,浑不在意:“做生意嘛,多条路子多个耳朵,不值一提!书,可到手了?”他的目光落在花辞树怀中那微微凸起的部位。
花辞树略一沉吟,觉得此刻已无隐瞒必要,便将那油布包裹取出,但并未递过去:“在此!不过,此物关系重大,需妥善处置。”
金满堂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热切,但很快压下,嘿嘿笑道:“自然,自然。此乃诸位拼命所得,金某岂会觊觎?只是……如今苏州城已成了火山口,‘影’折了沈文渊这条臂膀,绝不会善罢甘休;‘玄衣会’初次出手便受挫,更不会放过你们。江南,你们是待不下去了。”
这一点,花辞树等人心知肚明。云锦书的纸条也指明了方向——西行。
“员外有何高见?”花辞树问道。
金满堂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的木质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漕”字,递给花辞树:“从此处沿运河往西三十里,有个‘七里铺’码头,找一艘船头插着青色小旗的漕船,船老大姓韩。将此令牌给他,他会送你们沿江西上,至少可保你们平安离开江南地界。至于之后是去陇西还是洛阳,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解决了他们眼下最急迫的撤离难题。
花辞树接过令牌,入手沉实,知道分量不轻。“员外大恩,不知何以为报?”
金满堂笑容可掬,意有所指:“但望他日,诸位若真能窥得那天工府之秘,莫忘了今日故人便可。说不定,届时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他顿了顿,收敛笑容,正色道:“另外,提醒诸位一句,‘玄衣会’势力主要在北,但其触角亦开始南伸。你们西行路上,仍需万分小心。还有那‘龙门石髓’……嘿嘿,牵扯只怕比那星轨图更麻烦,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等花辞树再问,拱了拱手:“山水有相逢,诸位,珍重!”随即,他那胖硕的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芦苇荡中,来得突兀,去得干脆。
握着手中尚带余温的令牌,花辞树心中感慨万千。这金满堂,如同一个迷雾般的引路人,一次次在他们陷入绝境时出现,施以援手,却又将更深的谜团推到自己面前。
“此人,是敌是友,难说。”冷月轻声道。
“至少目前,是友非敌。”花辞树将令牌收起,“走吧,去七里铺。”
天光渐亮,晨曦微露。三人沿着河岸,向着西方快步前行。怀中的“璇玑古卷”沉甸甸的,不仅因其材质,更因其承载的秘密与即将开启的未知前路。
苏州城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模糊,那场围绕着星轨图、引星盘、怪书与各方势力的江南风云,暂时告一段落。他们在这里经历了追杀、阴谋、背叛与短暂的联盟,救下了林素心,结识了云锦书,挫败了“影”的阴谋,也与神秘的“玄衣会”初次交锋。虽然未能彻底铲除“影”在江南的势力,赵孟仁伏诛,沈文渊失踪,亦算是重创其羽翼。
更重要的是,他们明确了下一步的方向——西行。陇西的苍茫,长安的古朴,洛阳的神秘,以及那“龙门石髓”的线索,都在召唤着他们。
前路漫漫,凶险未卜。但历经江南这一番洗礼,花辞树、冷月与阿吉,已不再是初入苏州时的他们。信念更为坚定,配合更为默契,对那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天工府,也拥有了更清晰的追寻目标。
一艘插着青色小旗的漕船,静静地等候在七里铺的晨雾中,即将载着他们,驶向新的征程,也驶向更加波澜壮阔的传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完,江南篇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