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威,沛然莫御。
暗红闪电如巨蟒撕开天幕,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要将洛阳古城从大地上抹去。洛水沸腾,巨浪拍岸,天津桥在任平生浩瀚力量的维持下依旧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能量风暴席卷全城,屋舍倾颓,哭喊声在风暴的间隙中隐约可闻,如同人间炼狱。
花辞树死死抱住冰冷的桥栏,怀中的婴儿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冰块,那双空洞的惨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混乱的天空,不哭不闹,诡异莫名。冰冷的触感顺着臂膀蔓延,让他心底发寒。这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婴孩吗?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邪物?
冷月和阿吉紧靠在他身旁,同样以兵器或手臂固定身体,在剧烈的摇晃中勉力维持平衡。冷月肩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身衣衫,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清冽坚定。阿吉则满脸是水,分不清是汗水、河水还是泪水,紧咬着牙关,望着这宛如末日般的景象,眼中充满了后怕与茫然。
金先生手下残存的几名好手,也各自寻找依托,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
桥中央,任平生依旧负手而立,青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抬头望着那旋转的、闪烁着不祥电光的乌云漩涡,眉头微蹙。
“破月。”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暴的喧嚣。
一直守护在花辞树等人附近,如同定海神针般的 云破月 闻声,立刻明白了师父的意图。他微微颔首,身形一晃,已出现在任平生身侧。
师徒二人,一青衫一素袍,并肩立于这风暴与毁灭的中心。
任平生双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仿佛在虚空中托举着什么。一股更加磅礴、更加深邃、仿佛与天地本源相连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这一次,不再是针对某个人或某个点,而是笼罩向整个失控的天津桥区域,笼罩向那狂暴的水脉与天空!
云破月则并指如剑,指尖月华凝聚,不再是攻击,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妙的轨迹在身前划动,勾勒出一道道清冷皎洁的符文。那些符文并非固定,而是如同活物般流转、组合,引动着周遭混乱的能量,将其梳理、安抚、归位。
任平生以无上伟力强行镇压,云破月则以精妙手段进行疏导!
师徒配合,默契无间。
只见任平生虚按的双手之下,那沸腾的洛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抚平,汹涌的浪涛渐渐平息;桥身剧烈的摇晃也缓缓停止,裂痕不再扩大。天空那暗红的闪电仿佛遇到了克星,窜动的频率越来越低,最终不甘地隐没于逐渐放缓的乌云漩涡之中。
而云破月勾勒出的月华符文,则如同甘霖般融入暴走的能量流,将其中的狂暴、邪异成分一点点剥离、净化,引导着残存的、相对平和的天地元气缓缓回归水脉与地脉。
这是一个缓慢而耗神的过程。任平生的额头罕见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云破月那清冷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一抹疲惫。
花辞树等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打扰到这关乎全城存亡的壮举。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中流逝。
当最后一缕暗红电光消失在云层之后,当洛水彻底恢复了往日的流淌(虽然依旧浑浊),当天空那巨大的漩涡缓缓散开,露出其后墨蓝色的、无星无月的夜空时……
风暴,终于平息了。
天地间,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死寂,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尚未散尽的淡淡腥甜与焦糊气味。
任平生缓缓收手,气息依旧平稳,但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云破月也散去了指尖月华,微微喘息,显然消耗巨大。
天津桥,保住了!!!
洛阳城,避免了一场彻底毁灭的灾难!
花辞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几乎脱力。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那空洞的惨白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仿佛陷入了沉睡,呼吸微弱却平稳,身上的冰冷感似乎也减弱了一些。
“多谢任前辈,云兄救命之恩!”花辞树抱着婴儿,对着任平生和云破月深深一躬。冷月、阿吉等人也连忙行礼,脸上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任平生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花辞树怀中的婴儿身上,眼神复杂:“此子……身负巨大因果,邪气虽暂被压制,但其本源已受污染,未来福祸难料。”
“前辈,那他……”花辞树看着怀中这小小的、脆弱却又无比棘手的存在,不知该如何处置。
“暂且由你照看吧。”任平生淡淡道,“他体内邪能已被我与破月联手封印,短时间内应无大碍。如何处置,待日后寻得化解其体内邪气之法再议不迟。”
他又看向一片狼藉的天津桥和远处传来零星哭喊的洛阳城,轻叹一声:“此地之事已了,后续清理,非我等所长。冯子道……便交由官府处置吧。”
花辞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冯子道瘫坐在破碎的祭坛旁,眼神呆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口中兀自喃喃着“完了……全完了……”,状若疯癫。这位曾经权倾一时的钦差大臣,其复国梦已随着这场风暴彻底破碎。
“花小友。”任平生再次看向花辞树,语气平和,“洛阳之事,你居功至伟。智勇机变,心系苍生,颇有其父之风。”
花辞树心中一动,再次听到关于父亲的评价,他忍不住问道:“前辈认识家父?”
任平生目光悠远,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花承风……当年亦是人中龙凤。他追寻之事,牵扯甚广,远不止洛阳。”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花辞树一眼,“你手中的《千机要术》,你追寻的父母踪迹,或许在长安,能找到更多的答案。”
长安!
花辞树心中剧震!任平生也提到了长安!这与那水脉总图上的批注不谋而合!
他还想再问,任平生却已转身,对云破月道:“此间事了,我们走吧。”
云破月点头,目光在花辞树和他怀中的婴儿身上停留了一瞬,清冷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随即恢复平静。
“花兄弟,后会有期。”他对花辞树微微拱手。
不等花辞树回应,任平生青衫微拂,已携着云破月,一步踏出,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瞬间消失在天津桥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也无踪,去也无影。
花辞树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怅然若失,却又充满了新的期待与疑惑。长安……父母……《千机要术》……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座西部的千年古都。
“花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阿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花辞树收回目光,看着怀中沉睡的婴儿,又看了看受伤的冷月、疲惫的同伴和一片狼藉的四周,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
“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然后……联系金先生,处理后续事宜。”
他顿了顿,望向西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等此间事了,我们……去长安。”
洛阳篇的惊涛骇浪暂时平息,但寻亲的征途与更大的谜团,才刚刚揭开序幕。前方的长安,等待他们的,将是另一段波澜壮阔的传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