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城语气平淡得像在驱赶一只误入房间的苍蝇。
他顿了顿,吸了一口雪茄,目光在金明惨白的脸上和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补充道,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她现在是高贵的金丝雀。”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依旧跪在脚边、如同精致玩偶般的钱芳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占有和审视。
“而你?”李金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将金明砸入深渊,“算什么东西?”
最后一句话,如同冰冷的宣判。
金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地狱般的办公室的。
“滚出去”、“算什么东西”——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撞击,混合着钱芳苍白麻木的脸和李金城那轻蔑如看垃圾的眼神。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金城大厦,刺目的阳光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冰冷的墙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吐出来的只有酸水,灼烧着他的喉咙。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巨大的痛苦如同海啸,瞬间将他淹没、撕碎。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留下一个血肉模糊、呼呼漏风的空洞。
比痛苦更甚的,是铺天盖地的屈辱!李金城那看蝼蚁般的眼神,钱芳那卑微顺从的姿态,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烙印下永生无法磨灭的耻辱印记!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他猛地抬起拳头,狠狠砸向冰冷的水泥地面!
一拳,两拳,三拳……指关节很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染红了灰色的地面。
剧烈的疼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灭顶的窒息感和灼烧的屈辱。
他恨!恨李金城的只手遮天,恨钱芳的懦弱背叛!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自以为拥有全世界最珍贵的爱情,到头来,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他连一条挡路的野狗都不如!
“李金城……钱芳……”他咬着牙,鲜血从破裂的嘴角渗出,混合着屈辱的泪水,咸腥一片。那空洞的眼底,最初的痛苦和绝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的火焰——那是恨意,是毁灭欲,是玉石俱焚的偏执!
“我要你们后悔……我要让你们都后悔今天对我做的一切!”
他盯着金城大厦那高耸入云、反射着冰冷光芒的玻璃幕墙,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盯上猎物的孤狼,一字一句,从染血的齿缝间挤出誓言,“我要活得比你好,钱芳!我要让你亲眼看着,看着你放弃的是什么!看着你跪舔的那个男人,是怎么被我踩在脚下的!”
复仇的毒焰,在他被碾碎的心房废墟上,熊熊燃起。这火焰暂时烧干了屈辱的泪水,却也彻底焚毁了他心中最后一片名为“纯真”的净土。
失去了钱芳、被李金城羞辱的金明没有选择从金城集团离职!
——这一点,颠覆了很多人的认知,而李金城更乐意当着金明的面对钱芳呼来喝去,任意驱使。
两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很多人。
两年,足以让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彻底沉沦为污浊的泥沼。
金城集团公关部的工作现场。
这里没有硝烟,却弥漫着比战场更复杂更危险的气息。昂贵的香氛掩盖不住欲望的腥臊,水晶吊灯的光芒照亮的是皮笑肉不笑的虚伪和精心编织的陷阱。
金明端着两杯年份极好的勃艮第红酒,步履从容地穿过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妥帖地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曾经带着艺术气息的微卷褐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向后梳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的微笑,温和、得体,无懈可击。只有那双眼睛深处,沉淀着一种与这浮华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和漠然,像深潭底部终年不化的寒冰。
他不再是那个在樱花树下拨弄吉他、眼神清澈的艺校校草。他是李金城手中一把打磨锋利、用得极为趁手的刀,是金城集团公关部最核心的“猎犬”之一。李金城需要“沟通”的政商要员,需要“安抚”的特殊客户,需要“解决”的麻烦障碍……很多见不得光的路径,都由金明这条嗅觉灵敏、行事圆滑的“猎犬”去铺设、去执行。
两年地狱般的淬炼,早已将当初那个被愤怒和屈辱冲昏头脑的年轻人,改造成了一个深谙规则、精于算计的怪物。他学会了在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在尔虞我诈中全身而退,在肮脏交易里片叶不沾身。
他把自己所有的痛苦、愤怒、曾经的爱情和尊严,都死死地压在了灵魂最深处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用一层层名为“隐忍”和“功利”的厚冰封存。
然后把那种痛苦一次次加在别人身上,比如杨佳佳以及很多和杨佳佳一样的女孩子的身上……
他不再去想钱芳。或者说,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名字,连同樱花树下的记忆,都成了他刻意回避的禁区。每次在集团高层会议上,或是李金城的私人宴请中,远远看到那个穿着昂贵定制礼服、妆容精致、举止优雅得体、如同真正名媛般周旋在权贵之间的钱芳时,金明的心湖甚至不会起一丝涟漪。她成了李总最珍视、最耀眼的“金丝雀”,一个他需要保持距离、甚至偶尔需要配合完成某些“特殊任务”的同事。仅此而已。
曾经的撕心裂肺,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沉沦中,被磨砺成了麻木的硬痂。
推开一扇厚重的、隔音极好的包厢门,里面暧昧的灯光和调笑声瞬间涌出。巨大的环形沙发上坐着几个脑满肠肥、衣着光鲜的男人,正中间被簇拥着的,是某位主管审批的实权人物张局长。
烟雾缭绕,昂贵的洋酒和果盘散落在水晶茶几上。
坐在张局长身边,身体微微有些僵硬的,是一个穿着粉色吊带裙的年轻女孩。她妆容精致,努力想挤出笑容,但眼神里却充满了茫然、不安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她叫顾盼盼,江北艺校舞蹈系大三的学生,清纯得像一朵带着晨露的栀子花。
她是金明亲自挑选、亲自“招募”来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