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刃崖，名不虚传。两侧山势陡峭，如同被巨神兵刃从中劈开，只余一道宽不过百丈的隘口，是通往狼牙堡腹地的最后一道天然险关，也是杨帆选定与黑水军进行主力决战的战场。此刻，这道天险已被人间炼狱般的景象所取代。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气味——血腥、汗臭、硝烟、粪便以及皮肉烧焦的恶臭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存活者的肺叶上。崖壁和隘口前的地面，早已被鲜血反复浸染，变成了暗红色的泥沼，踩上去黏腻而滑溜。残破的旗帜、折断的兵刃、支离破碎的尸骸层层堆积，几乎填平了原本的沟壑。
“轰隆！”
又一块巨大的滚石被守军奋力推下，沿着陡峭的崖壁翻滚、弹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进下方汹涌而来的黑水军阵中，瞬间清空一小片区域，留下一滩滩肉泥和凄厉的惨叫。但很快，后面的敌军便踏着同袍的尸骨，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再次涌上。
“陷阵营！向前！堵住缺口！”周丕的怒吼声如同受伤的雄狮，他浑身浴血，厚重的玄铁甲胄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痕迹，左肩甚至插着一支断箭，但他恍若未觉。手中那柄夸张的巨斧每一次挥舞，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将冲上来的黑水军甲士连人带盾劈成两半。他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铁闸，死死钉在防线最吃紧的位置。
“杀！”龙且紧随其后，他打法更加凶悍狂野，不用盾牌，双持战刀，如同旋风般卷入敌群，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如同泼墨般溅射在崖壁之上。他脸上带着近乎癫狂的战意，每一次劈砍都倾尽全力，以伤换命，状若疯魔。有他在侧，极大地分担了周丕的压力，两人一稳一狂，配合竟渐渐默契。
然而，黑水军的攻势如同永无止境。他们装备精良，士卒悍勇，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陷阵营的将士再是勇猛，也是血肉之躯，在如此高强度的消耗下，伤亡数字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每一个呼吸间，都有熟悉的面孔倒下，被后续的敌人淹没。
“咻——！”
一支特制的三棱破甲箭，如同毒蛇吐信，从崖顶一处隐蔽的射击孔中电射而出，精准地穿过近百步的距离，从一个黑水军小队长的眼眶射入，后脑穿出。那小队长的指挥手势僵在半空，轰然倒地。
崖顶，光羽半跪在地，脸色因玄气和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而苍白，但握弓的手依旧稳如磐石。他和他率领的神射队，是这场防御战中至关重要的钉子。他们不参与正面搏杀，而是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死神，专门狙杀黑水军的基层军官、旗手、号角兵以及试图靠近的修士。每一箭射出，都可能打乱敌军一次小规模的进攻节奏，挽救数名乃至十数名守军弟兄的性命。
“十一。”光羽低声念出一个数字，这是他今日狙杀的第十一个有价值的目标。他迅速从箭囊中抽出下一支箭，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再次搜寻着猎物。他的存在，让黑水军的军官们不敢过于突前，指挥效率大打折扣。
杨帆站在断刃崖防线后方的指挥高台上，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战场。他没有像周丕、龙且那样冲杀在第一线，但他的压力丝毫不轻。他必须时刻关注整个战局的细微变化，调配有限的预备队，判断敌军的主攻方向。
他的灵识高度集中，感知着战场上的每一丝玄气波动。
“左侧第三区域，三名开元境修士突进！陷阵营二队顶上去！弓手覆盖射击！”
“右翼压力增大，敌军试图攀岩！滚木擂石准备！火油招呼！”
“中军阵型松动，霍去病的游骑呢？让他们从侧翼骚扰，减缓正面压力！”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迅速地从他口中发出，通过旗号兵和传令兵精准传达下去。他就像一位掌控着风暴中破船的老练舵手，在惊涛骇浪中努力维持着航向。
突然，一股强大的气息从黑水军后方升起，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混乱的战场，速度快得惊人，直扑防线中段一处刚刚被打开的小缺口！那是三名黑水军的开元境中期修士，他们显然想凭借个人武力，强行撕裂防线！
“不好！”周丕和龙且都被各自的对手死死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千钧一发之际，杨帆动了。
他身形一晃，已从高台消失，下一刻，如同陨石天降，轰然落在那缺口之前！落地瞬间，脚下地面龟裂，气浪翻涌，将几名试图冲进来的黑水军士兵直接震飞出去。
“此路不通。”杨帆声音冰冷，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佩剑骤然爆发出璀璨的玄光。他突破开元境后，玄气质量远非普通开元境修士可比。
“杀！”那三名黑水军修士见是杨帆，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狠厉，三人成品字形，同时出手，刀光、剑影、拳风，携带着凌厉的玄气，从三个方向向他绞杀而来！
杨帆眼神一凝，不退反进，手中长剑划出一道玄妙的弧线。
“铿！锵！轰！”
金铁交鸣声与玄气碰撞的爆鸣声响彻一片。剑光如龙，时而灵动缥缈，时而厚重如山，竟以一敌三，将三名同阶修士的攻势尽数接下，甚至隐隐占据上风！他剑法中蕴含的那股坚韧不屈、以弱搏强的“狼牙精神”，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每一次兵刃碰撞，都让他气血翻腾，但他咬紧牙关，半步不退！他知道，自己若退，这处缺口便会被瞬间扩大，整个防线都可能因此崩溃。
战斗惨烈到了极致。从清晨杀到日暮，断刃崖前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狼牙军凭借着地利、准备和决死的意志，硬生生顶住了黑水军一波又一波仿佛永无止境的疯狂进攻。
当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暮色吞噬，黑水军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死寂。战场上，唯有伤兵痛苦的呻吟和寒风呼啸的声音。
杨帆杵着剑，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剧烈地喘息着。他身上也添了几道新伤，玄气消耗巨大。他环顾四周，周丕拄着巨斧，几乎站立不稳；龙且浑身是血，拄着双刀才能勉强支撑；光羽被人从射击点搀扶下来，脸色白得吓人；陷阵营的将士，十不存三，活下来的也个个带伤……
战线，暂时稳住了。
但代价，是几乎打空了狼牙军最核心、最精锐的力量。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血腥，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凉。
断刃崖，真的快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