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厂开支是大,是可怕。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抱着老黄历等死。我们要想的,不是怎么省下那几个子儿,而是如何去找到一片更广阔、更汹涌的财源之海!”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孙、沈二人,手指重重地点在账册上:“你们只看到我们要付给存钱百姓的那点‘小钱’,觉得这是在割肉喂鹰。却没看到,只要操作得当,我们能把这些散落在千家万户手中、埋在地底、藏在墙缝里几乎烂掉的‘死钱’,统统变成我们能够随意调动、支撑我们狂飙猛进的‘活钱’、‘血钱’!这其中的威力,比十个、一百个工坊加起来还要大!”
他看向孙孟霖:“孙伯,你管着工坊,知道瓶颈。若我现在给你五万两现银,你能在一年内,把我们的布匹、白糖产出翻几番?”
孙孟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放光,毫不犹豫地回答:“若有五万两现银充足供应,原料、人手、新厂都不是问题!一年之内,翻一番……不,翻两番都有可能!”
“好!”吴桥赞道,随即又问沈文清,“沈叔,若库中有十万两可以随时动用的活钱,船厂的料件采购,新船建造,能否再提速?”
沈文清深吸一口气,认真思考后回答:“若资金无忧,许多等待环节便可消除,工匠士气也能提振,提速五成,应当可以。”
“这就是了!”吴桥回到桌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语气充满了煽动性,“我们缺钱吗?看似缺,船厂都快把我们家底掏空了。但我们真正缺的,是能随时动用的‘活钱’!我们自己的钱,都被各处占住了,动弹不得,所以才感觉捉襟见肘。”
他手指点向账册上“存款”和“放贷”两个核心区域:“可若是,我们能让陵水乃至整个琼州的百姓,都把暂时不用的闲钱存到我们银行呢?我们给他们利息,比如,存满一年,给本金半成的利钱。对他们而言,钱放在我们这里,比埋在家里炕底下安全,还能像母鸡下蛋一样生出小钱,他们何乐而不为?”
“假设一人平均存银二两,陵水现有丁口约五万,这便是十万两雪花银!若是将来推广至全琼,乃至…更远的地方呢?那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
“几十万…上百万两?!”孙孟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
“可…可这钱是别人的啊东主!”沈文清也震惊于这个庞大的数字,理智让他发出质疑,“我们岂能随意动用?若是储户都来取钱,我们如何应对?”
“我们并非白拿,也非胡乱动用。”吴桥早已胸有成竹,“我们给存钱的人利息,换取的是在一定期限内,对这些资金的使用权!然后,我们拿着这汇集起来的、庞大的资金,去做什么?”
他的手指重重落在“放贷”两个字上:“贷给那些想要开办个小作坊、想要多租几亩地、想要贩运货物却缺少本钱的商户、农户!收取的贷款利息,譬如一年一成或者一成半!这其中的利差,减去我们支付给储户的利息,便是我们银行净赚的利润!”
他继续勾勒蓝图:“而且,贷款需要抵押,需要审核,风险可控。更重要的是,这汇集起来的巨量资金,在我们手里,可以支撑我们做多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船厂的窟窿能填上,工坊能扩张,军队能换装,新的开拓点能如雨后春笋般建立!”
“我们自己赚的钱,可以更专注于技术研发和长远投资。这就好比,我们找到了一条汹涌的大河,而银行,就是我们修建的巨型水库和灌溉渠系,能按我们的意志,将水源引导到最需要的地方,滋养万物!”
孙孟霖和沈文清顺着吴桥的手指和话语,脑子里飞快地计算起来。
存入十万两,一年需支付利息五千两。 若将这十万两全放贷出去,按一成利息算,一年收入便是一万两!
净赚五千两!而且这还只是最保守的估算,利用这笔巨款带来的间接收益和战略主动性,更是无法估量!
想到那庞大的资金池,想到船厂资金压力瞬间缓解,想到工坊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两人之前的疑虑和担忧,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转而化作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
孙孟霖脸上放光,搓着手,几乎要手舞足蹈。
沈文清虽然还能维持坐姿,但紧锁的眉头早已舒展,眼中精光爆射,显然内心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鼓舞。
“妙!太妙了!”孙孟霖声音发颤,“东主,此计若能成功,船厂那点开支,还算个事吗?咱们就有用不完的活钱了啊!这、这简直是凭空变出金山银海的法术!”
沈文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试图让声音平稳些:“汇聚零散资金,化死为活,以钱生钱,更掌控经济流向……东主,这‘银行’若成,其力确实可敌万军,足以扭转我琼州眼下财政之困局,更为未来开创万世不易之基!文清……叹服!”
看到两人终于理解了银行的精髓,吴桥知道火候到了。
他抛出了另一个更重的砝码,以确保这个“水库”能迅速蓄满水。
“所以,为了让这个‘蓄水池’足够深,水流足够快,光靠百姓自愿存钱还不够,我们必须赋予它更强的权威和流通性。”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孙、沈二人的心头,“我意已决,自下月起,所有陵水治下官员、吏员的俸禄,所有工坊工匠、学徒的薪资,以及护卫军水陆两师全体将士的军饷,一律经由我们的银行,统一发放。”
“军饷也……?!”
孙孟霖和沈文清再次失声,刚刚平复一些的心潮再度掀起滔天巨浪!
官员俸禄、工坊薪资通过银行发放,还能理解为方便和推动。
可军饷!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成千上万的官吏、工匠、士兵,乃至他们背后的家庭,其经济命脉,都与这家银行牢牢绑定! 银行若出现问题,顷刻之间,便是整个陵水体系的崩溃!反之,若银行运转良好,那么通过这些人的存、取、汇兑,银行的信用和影响力将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几乎瞬间就能站稳脚跟!
这已不仅仅是解决财政困难的商业手段,这是将政权、军权与财权,紧密地编织在一起!是一张无形却坚韧无比、覆盖所有领域的大网!
沈文清只觉得喉咙发干,他艰难地开口:“东主…军饷之事,干系尤为重大,将士们习惯领取现银,骤然更改,若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