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计划”一经启动,整个源初之城如同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生命体,在悲壮与决然中开始了它最后的、也是最为艰难的运转。往昔流淌着温和能量的街道,此刻被急促的精神波动与能量爆鸣所取代。训练有素的灵族战士们,眼眸中的星辰之光燃烧着决绝的火焰,他们不再执着于寸土必争的固守,转而化整为零,以熟悉无比的城坊建筑为依托,组成一个个小型战阵,进行着顽强而极富技巧性的交替阻击与掩护。
他们且战且退,步伐坚定,每一次能量矛的刺出,每一次混沌屏障的升起,都精准地卡在敌军攻势的节点上,为身后同胞的撤离争取着宝贵的分秒。非战斗人员的撤离则显得沉默而有序,在长老会成员低沉却稳定的精神指引下,如同无声的溪流,汇向城市基座深处那些被重重阵法隐匿的空间密道。那里通往灵族预留的最后退路——位于源海更为荒僻、能量环境也更为复杂的隐秘避难所“沉星渊”。孩童被紧紧护在能量光团中,老者步履蹒跚却目光坚毅,没有哭喊,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面对存亡时的沉默坚韧。
大长老玄沌已移步至混沌之心大殿最核心的操控法阵前,他伟岸的身躯如同与整个大殿、与脚下那庞大的混沌石基座融为一体。他的双手虚按在悬浮的母晶碎片之上,并非汲取,而是在进行一种更为精妙的引导与共鸣。浩瀚如海的混沌能量,正从城市各处防御节点、从基座的脉络中被缓缓抽离,如同百川归海,向着大殿、向着母晶碎片汇聚。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小心,既要保证能量转移的效率,又要避免过度抽取导致基座提前崩溃,给撤离的族人带来灭顶之灾。他星辰般的双眼中,倒映着无数流转的符文与能量轨迹,心神消耗巨大。
二长老则如同被触怒的古老星兽,守在大殿唯一的入口处。他周身混沌光华不再温和,而是化作了沸腾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雷霆。任何试图靠近大殿的叛军或影族,都会迎来他毫不留情的狂暴打击。那柄由他本源能量凝聚而成的混沌战斧,每一次挥动都仿佛能劈开混沌,将数名敌人连同其周围的阴影一并蒸发。他的愤怒,不仅针对叛徒狰沌,更针对所有侵犯家园的敌人。
三长老的身影则在殿内与撤离密道入口处频繁闪烁,他的精神波动如同最稳定的网络,协调着最后的防御与撤离的每一个细节,确保不会落下任何一个族人,也确保防御阵线不会因撤离而提前崩溃。
林青禾立于大殿入口内侧的边缘,他的角色更为灵活。他没有固定的防御位置,更像是一个救火队员,或者说,一柄隐藏在鞘中、关键时刻才会出鞘的利刃。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大殿外围最后的防御圈。当某处灵族战士组成的战阵在影族诡异的阴影侵蚀下岌岌可危时,他会并指如剑,遥遥一点,那一小片区域的空间瞬间变得粘稠、凝滞,袭来的阴影触手速度骤减,为灵族战士争取到喘息与反击之机——这是他对时空之砂力量的初步运用。
当狰沌亲自率领一队叛军精锐,试图凭借对灵族战法的熟悉,强行撕裂一个缺口时,林青禾会骤然现身,周身混沌领域张开,虽范围不大,却强行扭曲、同化了那片区域的能量属性,使得狰沌那狂暴的暗红混沌之力如同陷入泥沼,威力大减,被二长老趁机一斧劈退。
他的每一次出手,都精准、高效,且蕴含着与灵族力量同源却又更加深邃的混沌真意,不仅化解了危机,更让苦苦支撑的灵族战士们精神一振,看到了这位外形态盟友深不可测的实力。
狰沌与那两位影将并非蠢货,他们很快发现了灵族的意图并非死守,而是准备壮士断腕,携带核心力量撤离!这让他们攻势更急,尤其是狰沌,他深知一旦让大长老等人带着圣物成功逃脱,他即便占据了源初之城,也后患无穷,影族也绝不会真正信任一个失去价值的棋子。
“想弃城而逃?问过我没有!给我全力攻击大殿!”狰沌咆哮,暗红战刃引动叛军血气,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血色混沌洪流,狠狠撞向大殿正门。
两位影将也同时发力,阴影力量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两根巨大无比、顶端如同钻头般旋转的阴影尖刺,带着腐蚀万法、穿透虚空的诡异力量,从两个不同的角度,配合狰沌的攻击,直刺大殿防御最薄弱的能量节点!
三方合力,威力惊天动地!大殿外围那层最后的混沌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呻吟,光芒急剧闪烁,表面甚至出现了蛛网般的细微裂纹!
殿内,玄沌长老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混沌能量构成的“血液”,但他按在母晶碎片上的手稳如磐石,加速着能量的最终收束。
“就是现在!所有人,撤回殿内!”三长老的精神波动如同洪钟,响彻在每一位殿外战士的脑海中。
残余的灵族战士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击退眼前的敌人,化作道道流光,瞬间退入大殿。二长老挥动战斧,劈出最后一记开天辟地般的斧芒,短暂阻隔了追兵,也闪身退入殿中。
“封殿!”玄沌长老一声低喝。
大殿入口那如同心脏瓣膜般的结构轰然闭合,表面无数古老而复杂的混沌道纹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层层叠叠的空间禁制与能量壁垒瞬间生成,将大殿彻底封死成一个独立的混沌堡垒。
“想靠乌龟壳挡多久?”狰沌狞笑,与影将指挥大军,发动更猛烈的攻击,各种能量洪流、阴影诅咒、空间震荡,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在紧闭的殿门与大殿外壁上。
然而,玄沌长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外部攻击达到顶峰,能量波动最为混乱剧烈的刹那,他引动了母晶碎片与基座核心最后储备的能量,同时双手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到极致的手印,按在了操控法阵的核心!
“混沌……跃迁!”
整个混沌之心大殿剧烈无比的震动起来,并非是被攻击所致,而是其本身的结构在与某种更深层次的虚空规则产生共鸣!大殿外壁上,那些原本只是装饰或防御用途的混沌道纹,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游动的光之蝌蚪,迅速组合、排列,演化出亿万计繁复无比的空间坐标符文!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混沌初开时代的、低沉而宏大的嗡鸣,整座混沌之心大殿,连同其下方承载它的、约十分之一大小的混沌石基座,猛地向内收缩,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捏扁,继而化作一道极度凝练、模糊不清、扭曲了周围光线的混沌色流光,悍然撞破了源初之城上空那摇摇欲坠的混沌天幕残余,一头扎进了外界那更加狂暴、更加无序的深层虚空乱流之中,瞬息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狰沌与影族大军,面对着能量近乎枯竭、防御体系彻底瘫痪、只剩下一个宏伟空壳的源初之城,以及那尚未平息的、因强行空间跳跃而产生的巨大能量漩涡。
“混账!!!”狰沌的怒吼声震碎了附近几座残破的建筑,“他们跑不了!追踪空间轨迹!一定是去了沉星渊!追!”
……
无尽的深层虚空乱流,这里是比寻常源海更加危险的地带,没有稳定的混沌气流,只有肆虐的能量风暴、随机生成又湮灭的空间裂缝,以及各种难以理解的维度褶皱。混沌之心大殿所化的流光,在这里也显得渺小而无助,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艰难地维持着自身的稳定与方向。
殿内,玄沌长老面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刚才强行催动大殿进行如此超远距离、且是进入深层乱流的空间跳跃,几乎耗尽了他大半的心神与仙元。二长老与三长老情况稍好,但也各自带伤,忙着稳定殿内因剧烈空间穿梭而紊乱的能量场。
“大长老,我们是否直接前往沉星渊?”二长老调息片刻,沉声问道,眼中依旧燃烧着对叛徒的怒火。
玄沌长老缓缓摇头,精神波动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冷静:“沉星渊虽是先祖预留的避难所,但其位置,狰沌必然知晓。我们此刻状态不佳,贸然前去,若被其尾随堵截,便是真正的瓮中之鳖。”
他的目光转向一直静立一旁,似乎在默默感受外界乱流与体内道种变化的林青禾,带着一丝询问与最后的决断:“林小友,你之前曾言,欲探寻那‘吞界’古兽之巢穴,以求母晶线索与突破之机。如今,前有险地,后有追兵,你我可谓已是生死与共。不知……你对前往那古兽巢穴,有何看法?”
林青禾迎上玄沌长老的目光,心中明了,这是将最终的选择权,某种程度上也是族群的命运,交到了他的判断之上。他沉吟片刻,并非犹豫,而是在整合所有已知信息:渊鲲的记忆、母晶的共鸣、自身道种的感应、以及当前岌岌可危的局势。
“大长老,”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吞界’古兽巢穴,位于‘归墟之眼’侧畔,乃是源海公认的绝险之地,环境之恶劣,空间之诡谲,远超寻常。正因如此,狰沌与影族即便能追踪至此,也必然心存忌惮,不敢轻易大军深入。此其一,可暂避锋芒,赢得喘息之机。”
“其二,险地往往亦蕴藏机遇。古兽巢穴之中,不仅有可能存在另一块母晶碎片,其本身残留的太古混沌道韵、可能孕育的奇异资源,乃至那种极端环境对混沌之道的磨砺,对我等而言,或许是修复圣物、提升实力的唯一转机。”
“其三,”他目光锐利起来,“若能利用巢穴之险,设下陷阱,或可引君入瓮,反过来重创甚至解决掉追兵,永绝后患!”
玄沌长老听着林青禾条理清晰的分析,尤其是最后那带着一丝凌厉杀机的“引君入瓮”,星辰般的眼中猛地爆发出精光!他原本只想着暂避,而林青禾却已经在思考反击!
“置之死地而后生……好!好一个林小友!”玄沌长老精神一震,疲惫似乎都驱散了不少,“那就依小友之言!我们就去闯一闯那‘吞界’的巢穴,看看这绝地之中,能否为我族搏出一线生机!”
目标既定,玄沌长老强提精神,凭借对源海星图(尽管在乱流中大部分失效)的深刻记忆,以及怀中母晶碎片对遥远同源物质的那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感应,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大殿,在这片连光线都被扭曲吞噬的深层乱流中,朝着传说中“归墟之眼”的方向,艰难而坚定地跋涉。
这是一段极其漫长而折磨心神的旅程。外界是永恒的狂暴与混乱,时间感彻底丧失,仿佛过去了数年,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大殿的护壁不时传来被能量风暴刮擦、被空间碎片撞击的刺耳声响,让人心惊胆战。偶尔,还能感知到一些生于乱流中的、形态怪异、充满攻击性的能量生命体试图靠近,都被大殿自发的防御机制或林青禾提前出手驱散。
不知在黑暗中前行了多久,周围的乱流似乎渐渐平缓了一些,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的气息开始弥漫开来。混沌气流的颜色变得如同凝固的血液般暗沉,其中开始夹杂着大量灰白色的、仿佛骨粉般的能量尘埃。一股若有若无,却沉重到足以让玄仙神魂战栗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极远处缓缓涌来。
这威压带着一种古老的死寂,一种曾经吞噬万界的蛮荒气息,正是古兽“吞界”残留的意志!即便其本体早已陨落无尽岁月,但这片空域依旧烙印着它不可磨灭的印记,使得这里成为了生命的禁区。
“我们接近了……归墟之眼的影响区域。”玄沌长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终于,前方的“景象”让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诡异的宇宙奇观。整个虚空,仿佛一个巨大无比、正在缓慢旋转的漏斗状漩涡,漩涡的壁是由无数破碎的星辰、位面残骸、以及高度压缩的混沌怨念构成,呈现出一种绝望的暗灰色。而在漩涡的最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声音、乃至神识探查的绝对黑暗点——那便是“归墟之眼”,传闻中连大罗金仙都不愿轻易靠近的万物终结之地,源海的垃圾场与坟墓!
而就在那令人心悸的归墟之眼漩涡边缘,一些巨大、扭曲、如同某种巨型生物以星辰为材料、胡乱搭建而成的巢穴结构,如同恶性肿瘤般依附在那里。那些结构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金色,表面布满了巨大的抓痕、撞击坑洞以及干涸的、颜色诡异的能量残留物。仅仅是目光触及,就让人感到一种生理上的不适与灵魂层面的压抑。
那里,便是“吞界”古兽曾经的巢穴!
混沌之心大殿,在这宏伟而恐怖的景象面前,渺小得如同飞向太阳的尘埃。
“就在这里寻找落脚点,不能再靠近了。”玄沌长老操控着大殿,小心翼翼地避开几道从归墟之眼边缘甩出的、足以湮灭玄仙的能量飘带,朝着巢穴外围一处相对平静、由几块巨大陨石残骸构成的阴影区靠拢。
大殿缓缓降落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巨型骨骼状残骸上,终于停止了这漫长而危险的逃亡之旅。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这古兽巢穴,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充满未知杀机的迷宫。而身后,狰沌与影族的追兵,很可能也已经循着那难以完全抹除的空间轨迹,逼近了这片死亡星域。
林青禾感受着外界那无处不在的古兽威压,以及归墟之眼散发出的万物终结道韵,体内的混沌道种却传来一种奇异的活跃与渴望。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远处那如同恶魔巢穴般的巨大结构。
巢穴迷踪,生死博弈,于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