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灵兽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独特的市井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丹药的清香、灵草的土腥、以及若有若无的法宝金属味。云梦瑶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斗篷，将身形和面容都隐藏在阴影下，如同一条游鱼，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
她的“怪符”生意，随着几次交易的成功，名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渐渐扩散。带来的不仅是日益增多的灵石收入，还有潜藏在阴影下、越来越清晰的风险感。那个曾被她用灵石暂时安抚的赵管事，贪婪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她知道，那点贿赂只能维持短暂平静，对方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更让她警惕的是，她那效果独特、迥异于寻常制式符箓的“产品”，已经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不止一次，她通过“听风阁”的渠道得知，有内门弟子甚至某位长老座下的执事，都在私下打听这“怪符”的制作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坊市看似自由，实则水深得很。再这样公开售卖，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必须改变策略，从台前转到幕后，才能活得长久。”
深思熟虑后，她果断决定放弃最初那种在固定摊位守株待兔的模式。风险太高，目标太大。她转而采用更为隐蔽和安全的“订单制”与“代理制”。通过石大牛、小豆子这些已经初步建立起信任的“听风阁”外围成员，她小心翼翼地接触了几个在坊市经营多年、口碑尚可、有固定客户群的小型杂货铺店主。此外，她也联系了像之前那个精悍小队队长那样，多次购买、对她的符箓效果有切身感受的老主顾。
与这些人的接触，她更加谨慎。每次都会变换碰面地点和时间，有时在坊市偏僻的角落，有时甚至约在宗门外围的无名山涧。交易时，她给出的价格比市面同类上品符箓略低一筹，但依然能保证可观的利润空间。条件是她不直接面对最终买家，所有符箓由这些“代理商”销售，她只定期供货，银货两讫，不探究对方销售渠道，也绝口不提符箓来源，只模糊地表示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符师前辈”所制。
“分润一部分利润，换取安全和稳定的出货渠道。虽然单张符箓赚得少了，也失去了直接了解市场需求的机会，但胜在隐蔽。这些地头蛇各有门路，由他们分散销售，能极大降低我被盯上的风险。而且，批量出货，效率更高，我能节省下更多时间用于修炼。”
策略转变初期，一切顺利。几个杂货铺店主和老主顾对这笔稳定且质量上乘的货源很满意，合作愉快。云梦瑶也稍稍松了口气，以为能暂时避开风口浪尖。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日，夕阳西下，坊市的人流渐渐稀疏，摊主们开始收拾货物。云梦瑶按照约定，来到坊市最北端一处堆放废弃建材的偏僻角落，与一位姓钱的杂货铺店主进行本月最后一次交易。
交易顺利完成，钱店主清点了符箓，满意地将一袋灵石递给云梦瑶，低声道：“道友的符箓效果确实好，老主顾们都认。不过……最近坊市里似乎有些风言风语，说道友的符箓来路可能……不太平常，让道友小心些。”钱店主点到即止，接过符箓，便匆匆离去。
云梦瑶心中一凛，刚将灵石收入怀中，还未来得及离开，突然，三股带着明显恶意的气息从三个方向围了上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三人皆穿着外门弟子的制式青衫，但衣衫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眼神凶狠，浑身散发着长期争斗养成的彪悍之气。为首一人，脸上从眉骨到嘴角斜着一道狰狞的刀疤，随着他咧嘴冷笑而扭曲，修为赫然是炼气五层！他身后两人，一个瘦高如竹竿，眼神阴鸷，另一个矮壮如铁塔，肌肉贲张，都是炼气四层的修为。三人的站位隐隐成合围之势，经验老道。
“小子，藏头露尾的，你就是那个最近在散货的‘怪符’主人？”刀疤脸弟子抱着双臂，下巴微抬，用眼角余光斜睨着云梦瑶，语气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倨傲和不容置疑。
云梦瑶心中警铃大作，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灵力悄然运转。《归元匿灵术》全力催动，将外显的修为牢牢压制在练气三层初期，同时《五行辨灵术》开启，飞快地扫过三人，评估着对方的实力和意图。她压低声线，让声音显得沙哑而惶恐：“这……这位师兄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在下只是替人跑腿送货的，混口饭吃。”
“跑腿的？”刀疤脸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上前一步，带着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少他妈在老子面前装蒜！这坊市北区，我刘疤瘌说了算！你那些符，效果是不错，可惜不懂规矩。听着，我们老大看上了你这生意，是给你面子。以后你的符，全部按市价的三成，定期供给我们，由我们替你卖，保你在坊市平安无事！否则……”他嘿嘿冷笑了两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果然来了！地头蛇收保护费？还是想吞掉整个渠道？三成市价？简直是明抢！这刘疤瘌练气五层，还有两个练气四层的帮手，硬拼绝对吃亏。他敢这么嚣张，背后肯定有倚仗。”
云梦瑶眼神微冷，但语气依旧保持着弱势：“师兄说笑了，在下人微言轻，真的只是跑腿的，做不了主。而且这三成价格……怕是连成本都不够，在下无法向背后的先生交代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个瘦高个弟子厉声喝道，猛地踏前一步，练气四层的威压混合着戾气直冲云梦瑶，“瞎了你的狗眼！认不得我们刘老大？告诉你，我们老大可是外门执法堂刘执事的亲侄子！识相的就乖乖照办，不然，别说在这坊市，就是在整个外门，也让你混不下去！”
抬出执法堂执事的名头，显然是想以势压人，彻底碾碎云梦瑶的反抗心思。云梦瑶心中快速权衡：硬拼，毫无胜算，瞬间就会被打残甚至灭口。屈服？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是待宰的羔羊，永无宁日，甚至可能被榨干价值后灭口。必须拖延，必须寻找转机！
正当她大脑飞速运转，思索脱身之策时，一个略带戏谑、拖着长腔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哟，我当是哪只野狗在这乱吠，原来是刘疤瘌你啊？怎么，又打着你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叔叔的旗号，在这儿欺负新来的散修？你这套说辞，坊市里的兄弟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丝玉带、手摇一柄描金折扇、面色略显苍白、眼袋浮肿的青年，带着两个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随从，晃晃悠悠地从一堆废弃石材后转了出来。这青年修为也是练气五层，但气息虚浮，根基显然不如刘疤瘌扎实，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模样，但他手中的折扇和腰间的玉佩皆灵光隐现，显然不是凡品。
刘疤瘌看到这青年，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抱拳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司徒少爷。什么风把您吹到这破烂地方来了？怎么，司徒少爷也对这符箓小生意感兴趣？”
被称作司徒少爷的青年，名为司徒笑，他用折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手心，目光在云梦瑶身上扫了一下，最后落在刘疤瘌脸上，懒洋洋地道：“兴趣嘛，自然是有一点的。这坊市里有点意思的新玩意儿，本少爷都乐意瞧瞧。不过呢，”他话音一转，折扇“啪”地指向刘疤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本少爷更看不惯你这副吃相！强买强卖，还只要三成？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这位兄弟的符，我看着挺顺眼，你刘疤瘌想独吞，问过本少爷没有？”
“司徒？外门修仙世家司徒家的子弟？看样子是个纨绔。狗咬狗？机会来了！或许能利用他们的矛盾周旋！” 云梦瑶心中念头急转，立刻决定继续扮演弱势角色，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两方势力吓到的、无助的小散修，静观其变。
刘疤瘌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语气也硬了不少：“司徒笑！这坊市北区向来是我刘疤瘌的地盘！你司徒家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为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你非要跟我过不去？”
司徒笑“唰”地一下合上折扇，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敛，露出一丝属于世家子弟的冷傲：“刘疤瘌，给你脸了是吧？跟你过不去？你配吗？”他冷哼一声，语气斩钉截铁，“今天这人，我司徒笑保了！他的符，以后由我司徒家代理！价格嘛，自然按市价走，该多少是多少！你刘疤瘌有意见？行啊，去找我大哥司徒雷说去！看他会不会给你这个‘面子’！”
提到“司徒雷”这个名字，刘疤瘌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忌惮和畏惧。司徒雷，司徒家这一代的嫡系长子，内门精英弟子，修为高深，手段狠辣，远不是他那个在执法堂挂闲职的叔叔能比的。他脸色青白交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地瞪了云梦瑶一眼，目光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小子！算你走运！我们走着瞧！我们走！”说罢，终究没敢再放狠话，带着两个手下，悻悻然地快步离去，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司徒笑这才好整以暇地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依旧低着头的云梦瑶，用折扇轻轻拍了拍手掌，道：“这位兄弟，现在没事了。怎么称呼？你那符，我验过，确实有点意思，比丹霞阁那帮老古板炼制的死板货色强。怎么样，以后跟着我司徒家干？保证比你这样东躲西藏、提心吊胆地强百倍！价格好商量，司徒家从不亏待自己人。”他虽然说着招揽的话，但语气中的优越感和那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却比刘疤瘌的赤裸威胁更加令人不适。
云梦瑶心中冷笑，这司徒笑看似出手解围，实则是看中了符箓的利润，想摘桃子，将渠道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过，相比刘疤瘌的吃相难看和背景相对单薄，司徒家势力庞大，或许会更“讲究”规则，合作模式或许有谈判的余地。眼下，正好借他的势，渡过眼前危机。
她依旧沙哑着声音，微微躬身，表现出感激又为难的样子：“多谢司徒少爷今日解围之恩！在下……贱名不足挂齿，就是个跑腿的。司徒少爷的好意，在下感激不尽。只是……这符箓之事，确非在下能做主。制符的先生性情古怪，不喜与外人接触，在下需得回去详细禀报，由先生定夺。可否容在下些时日，回去请示先生，日后再给少爷一个明确的答复？”
司徒笑眯了眯那双有些浮肿的眼睛，折扇在掌心敲了敲，对云梦瑶这番推脱之词似乎有些不悦，但看着对方那副诚惶诚恐、不似作伪的样子，又想到那效果独特的符箓，终究压下了不快。他挥了挥扇子，语气淡了些：“也罢。本少爷就给你几天时间。不过，在这外门地界，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没个靠山可不行。刘疤瘌那种货色，我司徒家还不放在眼里。希望你和你背后那位‘先生’，能做出明智的选择，可别辜负了本少爷今日一番好意。”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梦瑶一眼，带着两名随从，转身摇着折扇，扬长而去。
“麻烦接踵而至。刚赶走豺狼，又来了猛虎。刘疤瘌不会善罢甘休，司徒笑更是野心勃勃。完全隐身幕后看来不可能了。修为！还是修为太低了！若我有练气后期甚至筑基期的实力，谁敢如此欺上门来？必须尽快突破到练气中期，甚至更高！或许……可以暂时虚与委蛇，借司徒家的名头震慑刘疤瘌，为自己争取宝贵的修炼时间？”
看着司徒笑离去的背影，又想到刘疤瘌那怨毒的眼神，云梦瑶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攥紧了她的心脏。坊市的喧嚣仿佛远去，她清晰地认识到，暂时的安宁只是假象，真正的风雨，才刚刚开始。她握紧了袖中的拳头，眼中闪过坚定之色。提升实力，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