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启航……”一鸣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汇,它听起来充满了希望与光明,但结合林念初那沉重的语气和之前揭示的恐怖真相,这个词此刻只让人感到一种彻骨的、毛骨悚然的寒意。一个由“方舟”来定义和掌控的“新纪元”,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与地狱何异?
“是的,一个由他们独家定义、独家掌控的‘新纪元’。”林念初的嘴角扯出一个充满讽刺和冰冷的弧度,仿佛在嘲笑这个词汇背后隐藏的无耻与狂妄。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到房间最角落里,那台看起来最为古老、笨重,甚至需要手动旋转拨号盘进行连接的终端机前。他熟练地接通电源,一阵仿佛来自上个世纪的、电子管预热般的“嗡嗡”声响起。屏幕上亮起单调的绿色光点,他枯瘦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一连串复杂的指令。
“在我下定决心叛逃前的最后几个小时,阿民……他似乎凭借着他与‘钥匙’的特殊连接,预感应到了某种即将降临的、毁灭性的危机。”林念初一边操作,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解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抓住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可能只有几毫秒的、未被‘方舟’主控系统完全监控的神经链接窗口,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突破了部分防火墙,向我这个他唯一可能信任的、拥有特定接收权限的终端,发送了一段被多次加密、并分散隐藏在不同数据包里的、极其简短的讯息。这是我最终能带出来的、关于他最后清醒状态和所处环境的、最直接的……也可能是唯一的信息记录。”
屏幕上,在经过复杂的降噪、修复和信号增强处理后,一段极其模糊、晃动得非常厉害的画面开始艰难地播放。那似乎是第一人称视角,画面边缘有明显的桶形畸变,像是通过某种头盔或植入式摄像装置记录的。背景是冰冷、光滑、泛着金属光泽的墙壁,上面布满了排列整齐的管线接口和不停闪烁着红绿黄三色指示灯的未知设备,整体的环境风格,与之前他们潜入过的那个“方舟”地下设施极为相似!一个极其虚弱、气若游丝,但一鸣和鲨鱼都能瞬间辨认出——那是阿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背景中还混杂着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的警报声!
“……念初……听……听到吗……‘钥匙’……它根本不是工具……是……是‘门’(the Gate)本身……他们在试图打开……连接……另一个……‘层面’(plane\/Stratum)……”
声音在这里被一阵剧烈的、如同金属撕裂般的电磁干扰噪音强行打断,画面也变成了一片混乱的、跳跃的雪花点,仿佛记录者的精神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几秒后,干扰似乎减弱了一些,声音再次出现,但变得更加微弱、模糊,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急和……恐惧:
“……阻止他们……必须……‘方舟’的最终目标……是……‘集体意识海’(the collective Noosphere)……吞噬……取代……坐……坐标……在……”
讯息到这里,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嚓”剪断,屏幕瞬间彻底变黑,只剩下终端本身运行的绿色光标在孤独地闪烁。
“后面呢?!坐标后面是什么?!”一鸣猛地扑到终端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机器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金属里,声音因为极度的急切和恐惧而变得嘶哑。
“没有了。信号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力量彻底屏蔽、切断了,连残留在缓存里的数据都被某种机制瞬间清空。”林念初沉重地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力感,他指着旁边一台还在冒着淡淡青烟的、显然是过载烧毁的信号增强器模块,“‘集体意识海’、‘门’、‘层面’、‘吞噬取代’……这些词汇的具体指向和背后代表的恐怖图景,我研究了无数个日夜,也只能基于一些边缘科学理论和神话隐喻,产生一些模糊而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而那个未说完的、至关重要的‘坐标’……更是解开所有谜团、找到阿民、甚至可能阻止‘方舟’的关键钥匙中的钥匙!可惜……”
他转过身,面向鲨鱼和一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凝重,甚至带着一种托付遗志般的庄重:“阿民,用他可能付出的、我们无法想象的巨大代价——可能是他的自由,可能是他的意识,甚至可能是他作为‘人’的存在本身——强行传递出了这个残缺不全,但意义无比的警告。‘方舟’所图谋的,远比我们之前想象的、仅仅是物理层面的统治或毁灭,要更加惊人,更加危险,更加……触及本质!他们不仅仅是在制造武器或奴仆,他们是在试图重新定义‘人类’这个概念本身,甚至……他们的触角,可能已经伸向了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属于哲学甚至‘神’的领域!”
诊所内,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三人仿佛都能听到彼此心脏在沉重跳动,以及血液在血管中冰冷流淌的声音。真相的冰山一角以如此震撼和诡异的方式浮现,但其显露出的庞大、黑暗的轮廓,却足以让任何知晓者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与绝望。
而与此同时,诊所外,那片被垃圾山环绕的废墟阴影中,更多穿着深色作战服、装备着远超普通“清道夫”精锐的、散发着冰冷杀意的身影,正在悄无声息地完成最后的合围。无形的杀机,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已经悄然勒紧了这间承载着太多秘密的、摇摇欲坠的诊所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