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二两酒——已经是男子汉,统领三百艺伎的奇女子——此刻褪去宽大道袍,只着一袭素白中衣,跪在蒲团之上。她双手捧着一盏清茶,茶面映出她清瘦而略显苍白的脸。眉目依旧如画,只是眼神里多了一种决绝的温柔。
此时,泰山姥姥盘坐于紫檀木榻上,面色憔悴,唇无血色。自那日大战之后,她的真炁便一日弱过一日,连平日最简单的“焚魂咒”都需凝神半刻方能施展。可即便如此,她仍是衡山玄门的精神支柱,无人敢言。
“姥姥,”二两酒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弟子恳请您……将我变回原来的模样。”
泰山姥姥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古井深潭:“你不是说,男人更清净?不再受情欲所扰,不再被世人评说?”
二两酒低头,指尖微微颤抖:“弟子曾以为,斩断情欲便是解脱。可自芷敏姐姐遭劫,张师兄日夜憔悴,茶饭不思,我才明白——有些情不该斩,而该承。”
她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却无一丝怯懦:“弟子愿牺牲自我,替芷敏姐姐活一次。若能让她重回张师兄身边,生儿育女,白首不离……弟子死而无憾。”
泰山姥姥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你可知‘夺舍换魂’是何等禁忌?非但逆天改命,更涉魂魄撕裂、阴阳倒错。若魂不契,轻则疯癫失智,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弟子知道。”二两酒叩首,额头触地,“但弟子亦知,芷敏姐姐魂未灭。她虽化麒母,却仍流泪认夫,说明本心未泯。若能借我之躯,重归人道,她必能重生。”
她顿了顿,声音低如叹息,却字字锥心:“况且……弟子在日本时,曾被七天玄男手下这么,早已不能生育。经脉尽毁,连月事都已断绝十年年。若能以这残躯,换芷敏姐姐一个完整人生……值得。”
屋内一片寂。
烛火轻轻摇曳,映照出泰山姥姥眼中一闪而过悲悯。她缓缓起身,扶起二两酒,指尖轻抚其脸颊——那是一张介于男女之间的脸,既有少年的清俊,又藏艺伎的妩媚。
“好。”泰山姥姥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我答应你。但有三戒——”
她竖起三指,一字一顿:
“一戒贪恋旧情,不得对道玄再生妄念;”
“二戒泄露天机,不得言明自身来历;”
“三戒动摇本心,必须以周芷敏之名,行周芷敏之事。”
二两酒含泪应诺:“弟子谨遵!若有违誓,愿受五雷轰顶,魂散九幽!”
祝融峰顶,五岳大阵核心。
子时三刻,王道玄亲自主持法坛。
此处乃衡山龙脉交汇之地,地面以五岳真金粉绘成巨大太极图,阴阳鱼眼分别嵌入泰山晨露与衡山松脂炼成的“引魂珠”。阵外,三百天罡弟子结“天罡锁魂阵”,隔绝外邪;阵内,十八罗汉魂魄环绕,护持法力流转。
酒井萱子——此刻已褪去“二两酒”之名,恢复本相——赤足立于太极图阴位。她卸去所有伪装,长发披散,肌肤如雪,身上仅覆一层薄纱,隐约可见昔日艺伎魁首的曼妙身姿。可那双眼睛,却再无媚态,只有澄澈与决然。
泰山姥姥立于阳位,手中托着一枚玉匣,内盛一缕青丝——那是周芷敏大战前亲手交给她的本命发丝,浸过同心血,沾过臭豆腐,是连接二人魂核的最后信物。
“道玄,开始吧。”她低声道,声音虽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道玄点头,割破掌心,鲜血滴入阵眼。刹那间,金光冲天!
他双手结“玄天引魂印”,口中诵《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魂兮归来,魄兮归位,借体还阳,重塑人形!”
泰山姥姥同步催动“乾坤借体术”,玉匣开启,青丝化光,直入酒井萱子天灵盖。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湘南深山某处洞穴。
麒母狗正蜷缩在冰冷石床上,鬼子头颅低垂,兽爪紧抱腹部——那里曾孕育生命,如今只剩空荡。忽觉心口剧痛,一股无形之力如钩,直掏其魂核!
“呜——!”她惨叫翻滚,眼中血泪横流。
而在祝融峰顶,酒井萱子浑身颤抖,七窍溢血。她咬紧牙关,心中默念:“芷敏姐姐……来吧……我的身子,是你的家……别怕,我替你承受一切痛苦……”
魂路贯通!
一道清光自麒母狗体内抽出,如游龙腾空,穿越千山万水,直入酒井萱子天灵盖!
“合!”泰山姥姥猛然拍下玉匣,同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化作“封魂符”打入酒井萱子心口。
清光入体,酒井萱子身躯剧震。面容开始变化——眉眼渐柔,唇角微翘,鼻梁挺秀,正是周芷敏的模样!皮肤由冷白转为温润,气质由妖冶化为端庄。连声音也开始转变,从娇媚转为清婉。
“成了……”王道玄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
张玄冲了进来,满脸焦急:“师父!师娘!我听说你们在施夺舍大法,怕有闪失,特来护法——”
话未说完,他愣住了。
只见法坛中央,王道玄与泰山姥姥皆赤身裸体,周身覆盖金色符文,正以“阴阳交泰印”维持魂路稳定——此乃最高阶引魂术,需男女双修者以肉身导引天地阴阳二气,方能贯通魂路。二人虽为夫妻,但当众裸裎,仍属大忌。
而酒井萱子悬浮半空,上半身已是周芷敏的清秀容颜,下半身却仍是酒井萱子的修长双腿与东瀛艺伎特有的纤细脚踝,脚趾上还残留着昔日跳“贞心舞”时染的朱砂。
法阵被惊,金光骤散!
“糟了!”王道玄急喝,欲稳住阵势,却已来不及。
魂魄只融合一半——上半身为周芷敏,下半身为酒井萱子。
更致命的是,因法术中断,子宫经脉断裂,永不能生育。
酒井萱子缓缓落地,踉跄几步,扶住案几。她抬手摸向自己的脸——触感温软,眉眼熟悉,正是周芷敏的模样。可低头看腿,肌肤如雪,线条流畅,却是自己昔日的身躯。
她苦笑一声,声音竟是周芷敏的柔和,却带着一丝酒井萱子的尾音:“夫君……别怪师父师娘。是我福薄,只能以这般模样陪你。”
张玄怔怔看着她,眼中先是震惊,继而涌起复杂情绪——愧疚、怜惜、欣喜、欲望……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无论你是谁,都是我的妻。”
屋外,风过祝融,松涛如诉。
一场以牺牲换重生的秘术,
终以半身之约,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