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主城中,负责灵网维护的修士们在雷光炸响的瞬间全绷直了后背。
“李师兄!”年轻修士攥着震颤的符牌,指尖几乎要掐进木桌,“东城区的风速仪读数突然跳成负数了!”
被唤作李师兄的资深修士正盯着悬浮在空中的星图,原本流转如河的星轨突然拧成了乱麻。他猛地扯下腰间的测灵珠,珠子表面竟浮起一层暗褐色的纹路——那是被外力侵蚀的迹象。“快传讯玄大人!”他喉结滚动,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不是设备故障,是……有人动了灵网的根基!”
此时玄箴正伏在案前批改新一批《民生纪要》,笔从他指间滑落,“啪”地坠在纸页上,晕开一团墨渍。
他抬头时,窗外的传讯鹤正扑棱着翅膀撞在琉璃窗上,爪间系着的符纸烧得只剩半角,还在滋滋冒火星。
“灵网遭侵?”玄箴霍然起身,外袍下摆扫落了茶盏。他抓过案头的青铜罗盘,指尖快速结印,罗盘中心的银针突然倒转三圈,在“星”字刻度上划出深痕。
“星轨密语……”玄箴的指尖抵在眉心,记忆翻涌。三年前九殿下指着古籍里褪色的符文说:“这种把人捆在‘天命’里的绳子,早该烧了。”可此刻,那些本该埋进故纸堆的密语,正顺着灵网的脉络往各个节点钻,像无数条细小的蛇。
他抓起案上的皮甲往身上套,腰间的玉牌撞在桌角发出脆响——那是谭浩亲手刻的“民生”二字。“备车!”玄箴踹开殿门,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去灵网中枢!”
同一时刻,南城的公告栏下已围了百来号人。
“这雷怎么说下就下?”卖菜的王婶裹紧围裙,“上个月说要大旱,结果下了三天雨;这个月说晴天,倒好,雷都劈下来了!”
“是不是上头的神仙又要降谕了?”剃头匠老张搓着手,眼神不自觉往天空飘,“当年咱们求雨,不就是等仙师传讯么?”
人群里突然响起脆生生的童声:“等什么神仙!”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挤到最前面,怀里抱着本卷边的《自然课》,“我阿爹说,九皇叔教过,自己的天要自己看!”
她“哗啦”翻开书,指着附录里用朱砂笔圈红的“人工校准法”:“走啊!去搬日晷!”
十五六个少年跟着她跑起来,有扛着木杆做的日晷的,有提着陶壶改装的水钟的,还有抱着一筐碎瓷片的——那是他们照着谭浩当年拼瓜子壳的模样,偷偷攒了三个月的。
当碎瓷片在青石板上摆出歪歪扭扭的气流模型时,老张眯起眼:“这……这像不像九殿下那年在堤坝上画的?”
“像!”小丫头用树枝戳着模型,“九皇叔说,风往哪吹,云往哪走,都是能数明白的。”她仰起脸,鼻尖冻得通红,“你们信我,还是信天上掉下来的神仙指令?”
人群先是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哄笑。王婶拍着大腿:“我信小丫头!当年修堤坝时,九殿下蹲泥里教我们打桩,可比神仙实在多了!”
老张挠着头从怀里摸出把剃刀:“我这刀磨得快,给你们削日晷的杆子!”
灵网中枢的穹顶下,玄箴的额头已渗出汗珠。他盯着水晶球里翻涌的黑雾,那是最后一丝星轨密语的残痕。“停了?”他猛地转头看向修士,“所有节点的数据流都正常了?”
“玄大人您看!”年轻修士指着新弹出的灵讯,“各城都传了手绘预报过来,准确率……比咱们的系统还高。”
玄箴接过符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云图,边角还沾着泥点。最下面用朱砂写着:“参考《自然课》第三章,人工校准有效。”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热——这字迹像极了当年谭浩在泥墙上写的“靠自己”。
雪谷的冰屋里,谭浩正用下巴蹭小花猪的耳朵。
“呼噜噜……”小花猪拱了拱他的手心,尾巴尖扫过他的手背。
谭浩望着窗外流转的极光,忽然轻声说:“老东西们又想掀桌子了?”那丝若有若无的星轨波动还缠在他神识边缘,像根细得不能再细的线。
他没动,只是把毯子往上拽了拽,露出半张脸:“不过……现在的小崽子们,桌子腿儿都自己钉得结结实实了。”
千里外的深山古观里,白眉老道正对着碎裂的玉简发抖。他分明念完了整套星轨密语,可那些本该浮现的“天命”预言,竟变成了歪歪扭扭的小字:“本段落已过时,请参考《现代气象学》第3章。”
“这……这是……”老道手指发颤,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大夏皇宫见过的少年。那时那少年叼着草,懒洋洋说:“神仙要是总替人拿主意,人就该忘了怎么自己走路。”
“咳!”老道猛地呛咳,手中玉简“咔”地碎成齑粉。
雪谷的极光渐渐暗了下去,谭浩打了个哈欠,把小花猪往怀里拢了拢。冰墙上映着他的影子,模糊得像幅未完成的画。
“这届人类啊……”他嘟囔着,眼皮越来越沉,“连漏洞都会自己补。”
小花猪“哼哼”两声,尾巴尖扫过他的手背,扫起一片细碎的冰渣。
极夜未尽的雪谷里,晨光正从冰屋的缝隙里渗进来。谭浩裹着毯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小花猪蜷在他脚边,尾巴尖还沾着昨晚的冰渣。他盯着那截毛茸茸的尾巴看了会儿,突然咧嘴一笑,伸手拽住猪尾巴轻轻晃了晃:“小花,借你尾巴用用?”
小花猪“嗷”地蹦起来,却没躲开。谭浩抓着它的尾巴当扫帚,在冰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那是他新想的,给小花猪画的“泥巴乐园”设计图。
窗外,最后一片极光正消散在天际。
而在大陆另一端,新建的灌溉渠里,一片瓜子壳正顺着水流,晃晃悠悠,奔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