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竹帘被风掀起一角。林诗雅指尖刚抚过《星辰古录》上“登仙境九难”那页，纸页忽然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她瞳孔一紧——书页边缘竟窜起幽蓝的火苗。那火并不灼人，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将书页缓缓吞噬。灰烬打着旋儿飘向半空，并未消散，反而凝聚成一行泛着土黄色的字迹：【在这儿看书可以，但想照着练？先交三年租金。】
“啪嗒。”
书脊从她膝上滑落，重重磕在竹椅扶手上。
林诗雅望着那行悬浮的字，睫毛轻轻颤动。前世在星辰仙宗，她见过无数天律显化的异象，可这般带着市井无赖口气的“租金”二字，倒像是哪个蹲在茶摊前耍横的小混混写出来的。
她转过头，看向菜地里的谭浩。那人正踮着脚给茄子搭竹架，裤脚沾满泥点，鼻尖上还挂着汗珠，活脱脱一个田间少年。
“你连书都要管？”她扬声道。
谭浩头也没抬，手里的活儿没停：“不是我管，是你心里那股‘我要变强’的劲儿太冲了。”他用下巴点了点脚边刚翻松的新土，竹架在他手里“咔嗒”一声扣紧，“地皮又‘过敏’了。喏，租地种上一年，随便你看。”
林诗雅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指尖。方才翻书时，她确实动了“按古法引星力淬体”的念头——自从跟着谭浩，飞升的执念早已淡去，但体内那缕残存的星辰之力总像活物般躁动不安，时不时就想冲击经脉。
此刻再看那垄新土，土粒松软适中，还散发着腐叶的清香，倒真像在等待着什么。
她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月白的裙角扫过竹椅，带起几点未散的灰烬。
等谭浩再抬起头时，这位昔日衣不染尘的圣女，已经挽起袖子蹲在了菜地里。她握着小锄头的手略显生涩，微微发颤——显然是头一回碰这农具。
“这坑得挖三寸深。”谭浩忽然出声。
林诗雅的锄头停在半空，耳根微热：“我……知道。”
“知道还挖成碗口大？”谭浩憋着笑，抄起旁边的木尺比划了一下，“菜苗根须浅，坑太大存不住水。”他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握锄的手背，带着她将土坑重新修整成三寸见方，“得像这样。”
林诗雅能感觉到他掌心透过粗布手套传来的温度。从前在仙宗，长老们传授法术也总是隔着三尺道台，何曾有人这样手把手地教她种过地？她喉间动了动，没说话，却更认真地顺着他的力道调整着锄头的角度。
当最后一粒种子埋入土中，林诗雅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直起腰，刚想抬手擦汗，却忽然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那缕总不安分的星辰之力，竟像被抽去了筋骨般，温顺地沉入丹田，不再躁动。
眉心那枚伴随她二十年的星辰印记隐隐发烫，她伸手去触，却只感到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指尖淌下，流经四肢百骸，连常年因打坐而僵硬的肩颈都松快了许多。
“所以……”她望着菜地里刚刚冒头的点点嫩绿，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在这里变强的方式，就是种地？”
谭浩正用草绳捆扎着竹架，闻言抬起头，咧嘴一笑，阳光在他虎牙上轻轻一跳：“种地最实在，至少饿不着。”他用脚尖碰了碰旁边的菜筐，里面是早上刚摘的黄瓜，“再说了，你昨天不还说茄子炒肉就缺茄子么？现在种下，下个月就能吃上新鲜的。”
林诗雅望着他发梢沾着的草屑，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明亮几分，连菜地里的蝴蝶都扑棱着翅膀，悄悄停在了她的发间。
月上中天时，菜园外围的土豆藤忽然簌簌作响。
赵青阳所化的石像缓缓睁开眼眸，眼眶中的绿火比往日更亮了几分。他残存的意识本依附于石像，此刻却像被什么无形之线牵引着，顺着地脉向百里外延伸——那里有一团极其隐晦的波动，如同细针，正试图刺探与谭浩相连的因果线。
“警告……入侵……”他僵硬的下颌开合，发出沙哑的低语，“启动……守园协议。”
话音未落，菜园的泥土自动翻涌起来。无数土豆藤蔓破土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藤蔓上零星的小土豆泛着幽幽光芒，网中央赫然浮现出七个闪烁的大字：【想查我？先交押金！】
千里之外，执法殿密室内，一位白眉老者手中的玉碟应声炸裂。他“噗”地喷出一口黑血，胸前法袍瞬间被浸透，脸色惨白如纸。玉碟碎片上，只残留着最后一行触目惊心的字迹：“目标因果不可追溯，反向扣除功德三千点”。
“这……这究竟是哪个老怪物的道场？”他颤抖着抓住桌角，额角青筋暴起，“竟能把因果律当作租地契……还反过来收押金……”
第七日清晨，雾气尚未散尽。谭浩叼着根狗尾巴草推开院门，晨露顺着门环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刚要伸个懒腰，动作却蓦地顿住——
院门口，静静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箱体表面刻满了晦涩的符文，箱盖上压着一块褪了色的红布。布角被晨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租地押金，概不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