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悬在剑尖,迟迟不落。
叶焚歌盯着那滴血,像是在等它自己掉下去。可它就是不落,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住了。
她没动。
萧寒也没动。
两人站着,像两尊石像,中间隔着一道已经闭合的裂痕——但那道痕迹还在,横在空气里,像刀划过玻璃,清清楚楚指向北。
“它在等你滴下去。”萧寒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踩在冰上。
“我知道。”她冷笑,“就看它等不等得到。”
话音落,她手腕一翻,火剑斜挑,那滴血被剑锋震飞,划出一道弧线,砸在焦土上,滋啦一声,冒起一缕黑烟。
地面抖了半息。
紧接着,整片废墟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顶了起来。骨头,一节一节从土里钻出来,白森森的,带着血痂,拼成一座桥。
桥面不宽,刚好够一人通行,骨节与骨节之间泛着暗红纹路,像是血管在皮下蠕动。
“这桥……”叶焚歌眯眼,“怎么越看越像谁家厨房炖了三天的龙骨汤?”
萧寒没接她这玩笑,寒剑已经出鞘半寸,霜气顺着剑刃往下渗,一碰到桥面,立刻结出一层薄冰。可冰刚成形,就被桥体里渗出的血珠融化,滴滴答答,像是桥在流汗。
“不是死物。”他收回剑,“是活的。”
“活的?”她嗤笑,“还能吐口痰喷我一脸?”
“别试。”他盯着桥尽头,“它在等我们上去。”
“我不去它能咋?”她抬脚就要绕路。
可脚刚抬,脚下焦土突然软得像烂泥,一股腥气扑面而来,耳边响起细碎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语,又像是水泡在血里翻滚。
她猛地收脚。
回头一看,刚才那滴血落地的地方,正咕嘟咕嘟冒着泡,一圈圈暗红涟漪扩散开来,像某种阵法被激活了。
“行吧。”她咬牙,“看来今天不走这鬼桥,就得被地底钻出来的玩意儿当午餐。”
她抬脚踏上骨桥。
桥身一震,像是活物被踩了尾巴。桥面瞬间变得透明,底下浮现出一片幽深血池,池底密密麻麻锁着人影,全是少女,手腕脚踝都被铁链穿过,泡在血水里。
每个人左臂都有一道剑形胎记。
和楚红袖的一模一样。
“药王谷的地下监狱?”她瞳孔一缩,“这桥……通的是记忆?”
“不是记忆。”萧寒跟上来,寒剑横在身前,“是投影。有人在用活祭的怨念造桥。”
话音未落,血池翻涌,无数苍白手臂破水而出,五指弯曲,指甲发黑,直扑桥面。
叶焚歌反应极快,火种爆发,金光炸开,逼退最近的几只手。可这些手臂被打退后,竟不消散,反而在空中扭曲,像蛇一样盘绕着重新扑来。
“靠,还带复活的?”她怒骂。
萧寒寒剑横扫,霜气凝刃,斩断三只手臂。可断臂坠入血池,立刻化作更多手臂,数量翻倍。
“斩不完。”他冷声,“它们靠你的血气滋生。”
她低头一看,右臂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血正顺着火剑往下流。
每一滴血落在桥面,桥就往前延伸一尺,血池里的手就多出一片。
“我真是个行走的快递点。”她咬牙,左手猛地按上右臂伤口,火种外放,掌心剑印灼烧皮肉,硬生生把血止住。
血停了,桥也不再延伸。
可血池里的手臂还在动,密密麻麻,像一片苍白的森林,随风摇摆。
“走。”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脑,强行提神,“贴桥边,别踩中间。”
两人贴着桥沿疾行,叶焚歌在前,火剑扫荡扑来的手臂;萧寒断后,寒霜化刃,不断斩断从侧方突袭的爪子。
桥身不断震颤,像是随时会塌。
走到一半,桥底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在水下敲玻璃。
紧接着,一道虚影从血池中升起。
白衣,绯裙,左臂剑胎若隐若现。
楚红袖。
可她不像活着,也不像死了。半身浸在血里,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发紫,眼睛睁着,却没有焦距。
“红袖!”叶焚歌猛地停下,差点被扑来的手臂抓中,萧寒一剑扫开,寒霜冻住那片区域。
“快走!”虚影突然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他们在抽取……”
“抽什么?”叶焚歌往前一步,伸手想碰她。
“别碰!”萧寒厉声喝,寒剑刺入桥心,霜气顺着骨节蔓延,试图稳定桥体。
可桥面剧烈震颤,楚红袖的虚影开始扭曲,像是信号被干扰。
“……魂……”她声音更弱了,“池底……别信……南宫……”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的左臂胎记突然裂开,底下露出密密麻麻的符咒刻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烙上去的。
“谁干的?!”叶焚歌吼。
虚影没回答,身体一点点被往下拖,像被血池里的东西拽回去。
“红袖!”她扑过去,火种外放,金光形成护罩,暂时挡住那股拉力。
可护罩只撑了三息,就被一股黑气侵蚀,轰然炸开。
楚红袖的虚影彻底消失。
桥面开始崩解,骨节一块块脱落,坠入血池,激起大片血浪。
“走!”萧寒一把拽她后退,“桥要塌了!”
两人贴着残桥狂奔,身后血浪翻涌,手臂成片伸出,抓空后发出刺耳的嘶鸣。
最后一段桥面塌下前,叶焚歌回头看了一眼。
血池深处,隐约有一道身影站在最底层,背对着她,披着药王谷主的长袍。
但那背影……比南宫烈矮。
更像是个孩子。
她没来得及细看,脚下一空,桥彻底断了。
两人跃出,落在对岸焦土上,回身望去,骨桥已完全消失,血池幻象也不见了,只剩一道浅浅的裂痕,像被风吹散的灰。
“她在抽取魂。”叶焚歌喘着气,右臂伤口又裂开,血顺着火剑往下滴,“谁在抽?抽谁的?”
“池底。”萧寒盯着北边,“她说池底。”
“南宫不能信。”她冷笑,“这我早信了。”
“问题是,”他声音低沉,“她为什么只说‘南宫’,不说全名?”
叶焚歌一愣。
是啊,楚红袖从不省略南宫烈的名字。她恨他,恨得牙根发痒,每次提他都带全称,像是怕说轻了不够解恨。
可这次……
“她不是在警告我们别信南宫烈。”她缓缓开口,“她是在说——别信‘南宫’这个人。”
萧寒眼神一冷。
南宫,是姓。
可药王谷主只有一个。
除非……
“除非南宫烈早就不是南宫烈了。”他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北边的风刮得更急了,带着一股铁锈味。
叶焚歌抬起火剑,剑尖滴血,一滴,两滴,第三滴刚要落下,她忽然抬手,用剑刃将血珠刮落,甩向地面。
血珠炸开,像一朵小小的红花。
她迈步往前。
萧寒跟上。
身后,焦土上那朵血花缓缓渗入地底,消失不见。
而北边的地平线上,隐约浮现出一座黑色城影,城墙高耸,形如巨兽盘踞。
城门前,一道白骨桥静静横跨深渊,桥下不见底,只有血色雾气翻滚。
桥头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四个字:
**命归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