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的呼吸卡在喉咙里,每一次吸气都像吞进冰冷的铅块。那双猩红的眼睛悬在翻涌的灰雾深处,巨大、冰冷,纯粹由凝固的恶意构成。它不是在“看”,是在“吞噬”,吞噬掉他周围仅存的光线和勇气。他全身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道袍,黏腻冰冷。
“呜……”脚边的小白发出近乎崩溃的呜咽,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本能地想后退,又死死钉在原地,用整个身体挡在林子渊脚前,喉咙里滚动着低沉、断续的咆哮,那声音里全是恐惧炸开的碎片。
林子渊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片猩红上撕开。不能看,看久了,魂魄都要被冻住。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感像一根针,刺破了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惧迷雾。他需要这点痛,需要它唤醒体内沉睡的东西。
“冷静……冷静下来……”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尝试调动那深藏在丹田、属于渡劫期大佬的本能力量。那股力量曾在他懵懂时自动护主,轻易碾碎过邪修的法术,此刻却像一块沉在万丈寒潭底的顽石,任凭他如何意念催动,纹丝不动。这片灰雾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封印,隔绝了他与自身力量的感应。这发现让他心底一沉,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攫住了他。
灰雾在猩红巨眼的注视下翻涌得更加剧烈,不再是单纯的流动,而是像有了生命般蠕动、聚合。浓稠的灰白色雾气中,隐约可见数条模糊、扭曲的轮廓在舞动,如同深海中某种庞大怪物的畸形触手,无声地搅动着这片死寂的空间。它们每一次摆动,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衰败气息和更深的寒意,缓缓向林子渊和小白所在的位置探来,速度不快,却带着无法抗拒的覆盖感,封锁了所有可能闪避的角度。
林子渊的瞳孔骤然收缩。逃!必须立刻逃!留在这里,下一秒就会被那猩红的注视碾碎,或者被灰雾中伸出的东西拖进永恒的黑暗!他猛地低头看向小白。
“小白!跑!”他低吼,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能死在这鬼地方!道观还等着他回去修屋顶!张萌萌那丫头要是知道他这么窝囊地没了,肯定要嘲笑他一百年!想到张萌萌可能出现的鄙视表情,一股荒谬的求生欲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部分恐惧。
小白听到命令,身体猛地一颤,炸开的毛发抖动了一下,几乎要本能地听从。然而,当它抬起小脑袋,再次对上灰雾深处那双毫无生气的猩红巨眼时,巨大的恐惧瞬间将它淹没。它呜咽着,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加拼命地往林子渊的腿边缩,小小的身体死死贴着他的道袍下摆,前爪甚至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裤脚,用尽全身力气想把他往后拖拽。它做不到丢下主人独自逃跑。
林子渊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小白的恐惧和忠诚像滚烫的烙铁,烫得他生疼。不能慌!他深吸一口气,那腐朽的空气刺激得他肺叶生疼。他强迫自己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如同探针,在浓得化不开的灰雾中急速扫视。左边,灰雾翻滚,隐约有触手般的轮廓在延伸;右边,同样灰蒙蒙一片,死寂无声;后方……他猛地回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身后的灰雾不知何时也悄然围拢过来,翻滚涌动,同样带着不祥的粘稠感。
四面楚歌!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剩下正前方——那双猩红巨眼所在的方向!这念头荒谬得让他想笑,却又冰冷得真实。难道要迎着那双眼睛冲过去?那跟扑火的飞蛾有什么区别?
就在他心神剧震,进退维谷的瞬间,灰雾深处那双一直冷漠俯视的猩红巨眼,毫无征兆地,动了!
巨大的瞳孔边缘,猩红的光芒如同粘稠的血浆般流转了一下,中心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似乎向内塌陷了一瞬。紧接着,一股无声的、却比之前强烈百倍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猛地撞向林子渊的识海!
“呃啊——!”
林子渊闷哼一声,眼前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嗡鸣!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大脑,搅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磨盘,要被生生碾碎、磨灭!他身体一晃,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呜嗷——!”小白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小小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弹飞出去,撞在几尺外的灰雾“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它蜷缩成一团,四肢抽搐,口鼻间溢出细微的白沫,那声惨嚎后便只剩下断断续续、濒死般的呜咽,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林子渊的意志堡垒。他感觉自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随时会被彻底撕碎。猩红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意识正在被强行剥离、拖拽,沉向那双眼睛深处的无尽黑暗。要完了吗?在这片鬼地方,莫名其妙地被一双眼睛瞪死?
不!一个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火星,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骤然亮起!他林子渊,堂堂成仙观鸿青真人(虽然是自封的),怎么能死得这么憋屈!房租还没收!还没看到张萌萌对他刮目相看!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给我……滚开!”一声嘶哑、破碎,却蕴含着极致愤怒和不甘的咆哮,从他紧咬的牙关里硬生生挤了出来!伴随着这声怒吼,一股沉寂已久的力量,并非源于他此刻被压制的灵力,而是来自灵魂最深处、属于那个“渡劫期大佬”烙印在生命本源中的一点不灭真灵,骤然被这濒死的绝境和强烈的意志点燃!
嗡!
一股无形的、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波动,以林子渊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这波动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属于更高位阶存在的本质威压。它并非攻击,更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瞬间隔绝了大部分汹涌而来的精神冲击。
如同烧红的烙铁骤然浸入冰水,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和嗡鸣瞬间减轻了大半!笼罩视野的猩红快速褪去,只剩下剧烈的头痛和沉重的疲惫感。林子渊大口喘息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再次看向灰雾深处。
那双猩红的巨眼依旧悬在那里,冰冷、漠然。但在林子渊爆发那微弱真灵波动的瞬间,他清晰地捕捉到,那巨大瞳孔的边缘,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像是对他体内突然逸散出的那丝微弱气息,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或者说,一丝极其微弱的……忌惮?
林子渊心头猛地一跳。有效!虽然那力量微弱得可怜,转瞬即逝,如同风中残烛,但确实撼动了那双眼睛!它并非不可战胜!这个发现,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他几乎枯竭的身体。
他强撑着剧痛和虚弱,试图再次集中精神,去沟通、去点燃体内更深处的力量。哪怕只是一丝!一丝也好!他死死盯着那双猩红巨眼,眼神里恐惧未褪,却多了一抹近乎疯狂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