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轩神色凝重地回到办公楼,屋内的煤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张锐轩摘下沾满煤灰的帽子,随手丢在桌上,转头看向跟进来的李晓山:“那老妇人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说没就没了?”
李晓山叹了口气,一边整理银针一边说道:“总办,老妇人这是急火攻心,痰瘀阻塞心窍。她接连痛失丈夫、儿子,这等打击任谁都难以承受。
本就年事已高,气血虚衰,再加上悲愤过度,一口气没上来,痰涎上涌,堵塞气道,这才……”
“就没有办法提前预防吗?”张锐轩打断李晓山的话,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瓷杯里的凉茶泛起涟漪,“看着人活生生在眼前没了,我……”
李晓山沉吟片刻,将银针在火上炙烤消毒:“这种急症,重在调养心神。若是平日能让她心气和顺,或许能避免。可事发突然,谁也料不到……”
“要是有阿司匹林就好了?”张锐轩自言自语的说道。
李言闻问道:“总办大人!什么是阿司匹林?”
张锐轩突然想到,没有阿司匹林可以自己做?张锐轩目光灼灼看着李言闻。
李言闻被张锐轩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手攥着药箱的边缘微微发颤,强挤出一丝笑容,结结巴巴道:“总、总办大人,您……您这是?”
李言闻跟着父亲行医日久,知道京城勋贵多有好男风者,这个张锐轩不好女色,难道也好男风?李言闻浑身一阵恶寒,自己要不要从之,跟着父亲游方是很辛苦的。
张锐轩却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异样,脑子里全是乙酰水杨酸的合成路径,猛地一拍大腿,快步走到李言闻跟前,激动地抓住对方的肩膀:“李大夫!我有个绝妙的想法!你且听我说!”
李言闻僵在原地,只觉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李言闻想挣脱又不敢,只能尴尬地赔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总办大人,有、有话好说,您先松开手……”
张锐轩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松开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抱歉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咱们或许能自制一种神药!能解热镇痛,说不定还能预防老妇人那种急症!”
李言闻眨了眨眼,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仍是满脸疑惑:“神药?可、可从未听闻有这般神奇的方子……”
“关键在柳树皮!”张锐轩抓起桌上的图纸,在空白处胡乱画着分子式,“柳树皮里含有一种成分,经过提炼加工,就能制成这神药!李大夫,你精通药理,咱们若是能把这药做出来,既能救人,还能……”
李言闻盯着张锐轩龙飞凤舞的“鬼画符”,虽听不懂那些奇怪的符号,但对方眼中的热忱却让他不自觉被感染。
李言闻试探着问:“总办的意思是,用柳树皮入药?柳树皮虽然有缓解阵疼的效果,但是……”
“这就需要李大夫大显身手了!”张锐轩一拍李言闻的肩膀,“咱们先收集柳树皮,再研究提炼之法,若是成了,这可是造福万民的大事!”
李言闻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心中暗笑自己胡思乱想,拱手道:“既如此,卑职定当全力配合!只是这提炼之法,还需从长计议……”
“不急不急!”张锐轩来回踱步,眼神发亮,“明日就开始筹备!对了,此事机密,切不可外泄!”
张锐轩说着,突然又凑近李言闻,压低声音:“李大夫,你我可得并肩作战啊!”
李言闻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见张锐轩满脸兴奋,不似作伪,这才笑着点头:“是,卑职明白!”
心想:不是要卖屁股就好,李言闻有萃取青蒿素和青霉素的经验,也是在张锐轩的指导下完成的,对于这次提取这个什么阿司匹林也是充满信心。
张锐轩拍了拍李言闻肩头,这次这个课题组就有你来担任领头人,年轻人应该勇挑重担。
安乐村,曾叔犁和往日一样上工,这个时候一个人气喘吁吁跑来,说道:“曾叔,出大事了,你哥家里出大事了。”
曾叔犁大怒,骂道:“你放屁,前几个月我还喝了大侄子喜酒,我哥好着呢?”
“塌,塌,塌方了……,你哥和侄子都死了,老嫂子一口气没有上来也没了,就剩你侄媳妇一个人了,这次矿上给要给80两抚恤金。”
曾叔犁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被来人一把扶住。
曾叔犁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眼眶瞬间涌出泪水:“不可能……不可能!上个月我哥还托人给我带话,说要和我一起收麦子……”话音未落,曾叔犁猛地挣脱搀扶,跌跌撞撞朝着矿场方向狂奔。
赶到矿场时,混乱的人群正在围着李氏指指点点。
曾叔犁冲开人群,看见地上并排摆放的三具尸体,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曾叔犁踉跄着扑到兄长身边,颤抖的手抚过那张早已冰冷的脸,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哥!你怎么能丢下我……”
人群中刺耳的议论声还在继续:“这媳妇进门才多久,一家三口全没了,偌大一个家业不知道将来便宜了……”
曾叔犁看了一眼漂亮的侄媳妇,心里也在打鼓,大哥一家也没有个后人,这个财产不能给外人,这是我们曾家人用命换来的。
到了晚上,得到消息的曾家人也陆续到了。夜色渐浓,矿场的喧嚣被冷风吹散,只剩下零星的抽泣声。
曾家族老拄着枣木拐杖,颤巍巍地走到曾叔犁身边,浑浊的眼珠扫过人群中蜷缩的李氏,压低声音道:“叔犁,你得早做决断。”
曾叔犁红着眼眶回头,月光下,族老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狰狞:“你大哥家没了男丁,这八十两抚恤金,还有家里那几亩地、几间房...”
老人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曾叔犁的手腕,“可不能便宜了外姓人。”
曾叔犁浑身一震,目光不自觉落在李氏单薄的背影上。
李氏独自守着三具棺椁,鬓发散乱,脸上还沾着白天被人推搡时的泥污。
白天那些风言风语突然在耳边炸开——“克夫命”“扫把星”,还有族老那句“外姓人”,像无数根细针往他心里扎。
“那……那李氏咋办?”
族老冷哼一声,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嫁进来三月就克死全家,留着她才是祸害!头七过后给她沉塘,对外就说是悲伤过度……”
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曾叔犁一眼,“到时候财产,自然归你,但是,族里也要一份公祭你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