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轩听见刘蓉这话,眼底的郁色彻底散了去,反倒添了几分戏谑,故意拖长了语调,伸手捏住刘蓉下巴:“本世子不能来看看我的小女人吗?”
这话一出口,屋里瞬间静了静。
李氏的脸“腾”地红透,一路小跑的离开了总经办房间。
张锐轩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不清头脑,问道:“她跑什么,本世子又不会吃人?”
刘蓉一把拍开张锐轩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又气又笑地瞪着张锐轩:“少爷,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不能对不起意珠,我们还是断了吧!我都是有外孙的人了。”
“听说你儿子考中童生了,十四岁的童生很难得,这么急着就想脱离本世子,这是怕影响儿子的前程吗?”张锐轩目光如刀的盯上刘蓉。
刘蓉的指尖猛地攥紧了桌布,指节泛白,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声音也沉了几分:“小侯爷这话诛心了,我刘蓉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天打五雷轰。”
刘蓉抬眼看向张锐轩,眼底没了往日的纵容,只剩清明:“守智也慢慢的大了,锐轩你也不想他以后知道你我意珠这种的关系吧!锐轩,你听我说,我老了,不值得你这样付出。”
张锐轩脸上的戏谑僵住,捏着刘蓉下巴的手不知何时松了,指尖空荡荡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闷得发慌。
张锐轩望着窗外的雪,屋里的暖意像是忽然漏了些,看着刘蓉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反驳的话——也许是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刘蓉深吸一口气,别开眼,声音放软了些:“小侯爷,您是天之骄子,不是我这样带着孩子、背着过往的妇人。
先前是我糊涂,没跟您说清楚,往后……您别再打趣这些话了。”
刘蓉拿起桌角的账册,翻了两页,像是在掩饰什么,“碱厂这个月的出货量比上月多了三成,小侯爷您要是没事,我给您报报账目?”
张锐轩沉默着,目光落在刘蓉紧抿的唇上,心里那点因丢了官职的郁气,竟被这突如其来的酸涩盖过了。
张锐轩站起身,只低声道:“不用了,陪我喝一杯吧!喝完这一杯,我们以后就是老板和下人了。”
刘蓉握着账册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放下了册子,转身去里间取了个青花缠枝纹酒壶,又拿了两个白瓷酒杯。酒液倒出来时,带着些微的醇香,在暖屋里散开来,倒添了几分沉郁的意味。
刘蓉将酒杯推到张锐轩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指尖微微发颤:“好,就喝这一杯。往后,我尽心打理碱厂,绝不辜负小侯爷的信任。”
张锐轩说道:“一杯哪里够,先来三杯打底?”
不多时,一壶烈酒见了底,酒壶空搁在桌角,瓷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像没擦干的泪。
张锐轩捏着空酒杯,手掌反复蹭着杯沿的冰裂纹,眼底蒙了层酒气的红,却没了方才的锐利,只剩些散不去的沉郁。
张锐轩望着窗外越下越密的雪,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还记得当年在滦州开平卫吗?多少人都在看我的笑话。可是我顶住了,就是不松口。”
刘蓉也有些醉意,脸颊泛着热,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回忆翻涌上来,嘴角不自觉牵起点笑意:“怎么不记得?那次你遇到刺杀,回来时候在我怀里瑟瑟发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爷,也会像一个奶娃子一样。”
刘蓉似乎想起来什么,脸更红了,声音也软了些,“后来你成功了,白花花的银子像是地上冒出来的一样。”
张锐轩抬眼看向刘蓉,酒气让他少了几分克制,“刘蓉,你说实话,这些年,你对我……就没半分真心吗?”
刘蓉的心猛地一揪,端着空酒杯的手晃了晃,酒液早已空了,却还是下意识抿了抿唇,像是想堵住涌到嘴边的话。
半晌,刘蓉才别开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侯爷,酒喝多了,说这些没意思。”刘蓉起身想去再拿一壶酒,却被张锐轩伸手拽住了手腕。
张锐轩的掌心滚烫,带着酒气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烫得刘蓉心头一颤。
张锐轩盯着刘蓉泛红的眼眶,语气里带着点近乎恳求:“就一句实话,不行吗?”
刘蓉的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张锐轩的手背上,冰凉一片。
用力挣开张锐轩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哽咽:“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意珠是我女儿,守智是我外孙!小侯爷,您醒醒吧,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这些念想!”
张锐轩僵在原地,看着刘蓉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发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里的暖意彻底散了,只剩下满室的酒气和说不出的酸涩。
张锐轩缓缓松开手,指尖空荡荡的,像是连最后一点念想也被抽走了。良久,才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刘蓉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只是声音还有些发哑:“雪下大了,小侯爷该回府了。我让人备车,再给您包些醒酒汤路上喝。”
说完,刘蓉转身就往门外走,脚步有些急,像是怕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张锐轩没拦她,只坐在原地,望着空酒壶和两个空酒杯。
刘蓉刚刚走到门口,要伸手去开门。突然一声响,门自己开了。
张和龄穿一身狐裘斗篷站在刘蓉前面,脸色铁青,不知道是冻的,还是……。
刘蓉下意识喊了一声:“老爷,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刘蓉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到过张和龄了,可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就是当年朝夕相处的少爷张和龄。
张和龄冷淡的说道:“我要是再不来,你是不是要翻天了,你可以怨我,可是你不能毁了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刘蓉浑身一震,像是被这话钉在了原地,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声音发颤:“老爷,我……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毁锐轩!”
刘蓉往前走了半步,想解释什么,却被张和龄冷冽的目光逼得停下脚步,那眼神里的失望与责备,比寒冬的风雪更让刘蓉心头发凉,仿佛二十多年前那些委屈与等待,都成了“毁”他儿子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