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万府灵堂的白幡在晨风中簌簌作响,烛火摇曳着映得满地纸钱泛着冷光。
胡氏一身素白孝衣,发髻仅用一根素木簪固定,未施粉黛的脸上透着几分刻意维持的憔悴。胡氏由侍女搀扶着,一步步挪到万金有的棺木前,手中捧着一竹篮的纸钱,一把一把的扔在火盆里化掉,都是上好的宣纸剪成的孔方兄。
“老爷,妾身又来看您了,你别怪妾身不周,实在是有大多不得已。”胡氏声音细弱,带着未散的哽咽。
胡氏又抓了一把纸钱,然后突然手往下垂,瘫倒在地上。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夫人晕倒了!”侍女惊呼着乱做一团,将胡氏扶起来,来到偏房胡氏床上休息,呵斥着管家去请大夫。
灵堂内本就守着几位族中长辈与仆役,见状顿时乱作一团,万金生、万金年的人也闻声从偏厅赶来,脸上满是惊疑。
管家连忙派人去请大夫,万文文、万亭亭还有张锐轩也赶了过来。
柳氏也在人群之中,可是没有人在意,柳氏才是此时万家唯一的主子,万义山明媒正娶的妻子。
柳母看着女儿被如此无视很是心痛,胡氏不过是是一个妾室而已,就是生了万文文和万亭亭这一对孪生姐妹吗?只是给了张锐轩做妾而已,又不是正经的妻子。
仆役们慌慌张张地应着,转身便往门外跑。万金生皱着眉,眼神狐疑地扫过胡氏苍白的脸,心里泛起了嘀咕,张锐轩以万文文和万亭亭的男人为借口插手干预万家事务。
一锤定音的给了胡氏49天管家权,如今差不多二十天,这个胡氏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吗?不过不管怎么折腾,大哥万金有和大侄子万义山都是绝后了,总不能在变出一个儿子来吧!
万金生已经做好了被胡氏敲诈一笔钱准备了,谁让人家能折腾,女儿嫁的高。
在万金生等万家人眼里,万文文和万亭亭给张锐轩做妾算是高嫁了,祖坟冒青烟。
其实万金生最怕的是张锐轩说将来让万文文或者万亭亭的一个儿子姓万来继承香火和家业,这才是真的没有指望了,以张锐轩的权势,万家族老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万金年也联络到了一批族老,财帛动人心。万家就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士绅家族,从发家始祖开始,每代万家族长死后,族产传给下一代族长,会拿出一部分私产设置公田和祭田,这一代族长的后事子孙都是可以享受一份公产和祭田的收益。
当然不是万家族长的其他人要是私产多也可以给自己这一房人设置房田,由自己后人分享收益,设房长管理。
有时候族长能力强,挣钱多,还可以增加族产,这样就全族人受益。
万家多少人代人下来,里面有各种房头的房产,还有各代族长的公产和族产,形成一个以族长为核心的产业体系。
万金有和万义山先后离世,万家这份庞大的财产的管理人就空出了。万金生和万金年也不是真的在意大哥是不是绝后,是通过过继儿子给大哥,从而获得财产的监护权。
是的,公产和族产不可以卖,可是收益多少,确实由当家人说了算。
不多时,城中大夫就匆匆赶来,给胡氏诊脉了一段时间后说道:“这是滑脉,恭喜万家,小娘子这是有身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只是忧思过度,操劳过度,休息休息,我再开几副安胎药就好了。”
万金年几乎是从人群里跳出来的,一双眼睛瞪得通红,伸手就攥住了大夫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更是劈得像惊雷:“不可能!你胡说什么!我大哥十几年膝下无儿,连个带把的影子都没有,怎么突然就有了遗腹子?你这庸医,定是诊错了脉!”
万金年为了过继之事,已经花出去很多银子了,这个时候冒出一个遗腹子,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大夫被万金年拽得一个趔趄,行医多年何曾受过这般对待,顿时涨红了脸,用力挣了挣却没挣开,只能急声道:“万三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老朽行医三十余年,滑脉再熟稔不过,怎会诊错?脉象圆润如珠,往来流利,分明是有孕之兆!
再说是不是有孕几个月后不就见分晓了,真的假不了”
偏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胡氏身上。
万金生脸色骤变,先前的狐疑此刻翻涌成惊涛,万金生上前一步按住万金年的手,沉声道:“老三,松手!有话好好说,别失了体面。”
可万金生眼底的震惊却藏不住——十几年无子是万家公开的秘密,这节骨眼上冒出个遗腹子,简直是晴天霹雳。
胡氏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冷弧,胡氏对着张锐轩抛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眉眼,好在所有人目光都被万金年的言论聚焦了。
张锐轩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暗道这个胡氏真是大胆。
这一切都被柳母看在眼里,柳母也在思考万金年这话意思。
胡氏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二叔、三叔……怎的如此说?这是容不下老爷的这一点骨血了,那就不去把我敢出万家。”
说着,胡氏眼泪便滚落下来,砸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万文文和万亭亭跳了出来说道:“三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和大哥难道不是我父亲生的。”
万亭亭话音刚落,偏房里的空气顿时像被冻住一般。
万金年这才惊觉自己失言,慌乱间松开了拽着大夫衣襟的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支吾着辩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大哥他……他这十几年没添过孩子,怎会偏偏这时候……”话到嘴边,却越说越乱,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万文文眼眶泛红,上前一步挡在胡氏床前,语气带着愠怒:“三叔既不是说父亲不能生,那便是质疑我母亲腹中孩子来路不正?
我母亲虽然是一个妾室,可是素来端庄,如今父亲刚去,你就这般糟践她的名声,安的什么心!”
万金年心里发苦,你们母亲不过是我们万家养的瘦马,勾引了我大哥,都快要生才入了万家门,如今成了端庄了。可是鉴于如今万文文和万亭亭高嫁了,万金年也不敢争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