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侯三悄然北上,潜入龙潭虎穴般的洛都之时,南线的战事以远超预期的速度推进着。
秦禹率领的宸州水陆精锐,挟鹰愁涧大胜之威,如狂飙般席卷江淮。
楚军新败之余,士气低落,将帅失和,沿途州县或望风而降,或稍作抵抗即被摧枯拉朽般击溃。
宸州军纪严明,莫尘派出的吏员紧随大军,每克一城,即刻张贴安民告示,宣布减免赋税,清算劣绅,迅速稳定秩序。
更关键的是,司飞飞领导的“听风卫”策反工作成效显着。
大量楚地中下层官员和将领在战前或战中倒戈,许多城池几乎兵不血刃便改旗易帜。
金陵城内,萧衍几乎众叛亲离,试图负隅顽抗,但在宸州大军水陆合围、城内内应开门献城之下,顽抗迅速瓦解。
萧衍本人在乱军中试图突围,被秦禹麾下骁将生擒。
至此,雄踞江南多年的楚国,在短短数月内便宣告覆灭。
富庶的江淮之地尽入宸州囊中。
如意迅速下令,将楚国故地划分为数道,派遣得力干员,大力推行宸州新政,整合资源,安抚百姓。
几乎在南线高歌猛进的同时,北线洛都,侯三的行动也有了进展。
凭借多年经营的情报网络和精准的伪装,侯三成功混入洛都。
本来如果以文人的身份,他能有更快的机会接近宫廷。
但侯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以前就是个种地的,后来更是落草为寇,刀尖舔血。
虽然跟了主公后比以前多认识了几个字,但肚里墨水有限,冒充文人雅士肯定露馅。
再加上来的时候主公也交代过不能着急。
于是,他干脆另辟蹊径,利用自己身手矫健、熟悉三教九流的特点,以及早年混迹山寨练就的察言观色本事,设法打通关节,混进了为宫廷采办山货的皇商队伍,成了一名负责押运和联络的“管事”。
这个身份虽不如文人清贵,却更能接触实务,也更容易在宫苑外围活动。
经过数次小心翼翼的打点和展现“办事得力”,他终于在两个月后获得了和宫里采买直接接触的机会。
等他又花费不少把宫里的采买喂饱,以对宫廷好奇的理由,钻宫规漏子把货物送进宫廷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月。
历时三个月,侯三终于有了进宫的机会,他激动的一夜没睡。
但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是白紧张了,因为他跟着那个太监走的是专门下人走的小道,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小皇帝。
侯三只能耐下性子,压下心中那份焦躁,告诫自己主公的叮嘱——“安全第一,事若不可为,保全自身为上”。
毕竟,在洛都这龙潭虎穴,尤其是深宫之内,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小心翼翼的收敛起往日的江湖匪气,老老实实地扮演着那个办事稳妥、为人老实本分的商队管事。
每次入宫都谨守规矩,低眉顺眼,将货物交割得清清楚楚,对宫里的太监、侍卫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偶尔不显山露水的“孝敬”。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月余。
南边宸州大胜、萧衍被擒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通过各种渠道传入了洛都,在朝野上下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和暗流。
侯三虽在底层活动,也能从宫中采买、守卫们窃窃私语的只言片语和日渐紧张的气氛中,感受到这种变化。
他也不禁急躁起来,主公在南方的高歌猛进,他怕自己再不努力,主公就要打到洛都了。
就在侯三犹豫要不要先把重心放在搞破坏上,积攒一点功绩的时候,他突然就遇到了小皇帝。
那一日,他照例押送一批新到的山珍野味入宫,也照例给了交接的小太监一个荷包,要求一块送进去。
虽然宫规里也会有特殊情况允许供货商代表进入宫廷外围的说法,但侯三这肯定是不合规的。
只是现在洛都整体氛围都如一潭死水,让人看不到希望。就连皇宫里伺候的宫人也只想多多搞钱,这样跑路的时候也能多点底气。
所以侯三又顺利的进宫了。
他拉着自己的货物,正跟着引路的小太监沿着他已经有些熟悉的、偏僻的宫道往里走。
天气有些阴沉,宫墙内显得格外压抑。
行至一处花圃附近的拐角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和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低低地呵斥与劝解。
“陛下!陛下您慢些!这里都是下贱人来的地方,您可不该来!哎呦…您当心脚下!”
“滚开!朕现在随便走走都不行了吗?”
侯三心中猛地一凛!
陛下?是小皇帝!
他立刻屏住呼吸,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迅速退到墙根阴影处,麻溜跪好,做足了恭谨避让的姿态。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只见一名身着明黄常服、面色苍白却带着一股执拗怒气的少年,正不管不顾地从前面的岔路口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一脸惶恐、想拦又不敢真拦的宦官和宫女。
那人介于少年与孩童之间,眉眼间与情报中描述的画像一般无二,正是被韩承嗣严密控制的小皇帝梁锦。
他因不想被人管束,正在发脾气。
侯三激动不已,不停头脑风暴,考虑该怎么样抓住机会。
但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小皇帝已经走了过来。
侯三越着急越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一时之间都要抓耳挠腮了。
突然,老天显灵了。
就在小皇帝经过侯三和小太监藏身的阴影处时,或许是因为走得急,又或许是心绪不宁,他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的丝绦突然断裂,那枚质地温润的龙纹玉佩发出“啪”地一声轻响,掉落在侯三脚前不远处的青石板上。
这变故突如其来。
小皇帝脚步一顿,低头看去,眉头皱起。他身后的宦官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想要捡起。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一名宦官的手即将触到玉佩的瞬间,一道身影比他还快!
只见侯三如同猎豹般猛地窜出,却不是直接伸手去捡那玉佩,而是迅捷无比地单膝跪地,用自己宽大的袖袍一角,小心翼翼地垫着手,将玉佩轻轻托起,然后高举过顶,呈给皇帝。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江湖人的干脆,却又透着恭敬。
他低着头,声音沉稳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忠恳:“小人该死!惊扰圣驾!此乃天家之物,小人不敢玷污,请陛下恕罪!”
他刻意控制着语调,不带文绉绉的气息,更像是一个耿直可靠的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