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睁开眼,天已经亮了。他坐在花坊工作台边的椅子上,脖子有点僵。昨晚睡得断断续续,梦里全是手术画面和审批日志的编号。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触到一点湿意——又用了预演,脑子还在发烫。
岑晚秋不在店里。柜台上的纸条写着:“去银行存备份,十分钟后回。”信封不见了,暗格锁着,永生花摆在原位。
他看了眼表,六点二十分。时间刚好。
二十分钟后,他站在江城市公安局经侦支队门口。雾没散尽,台阶前停着一辆警车,车灯熄着。他手里攥着那个牛皮纸信封,边角有点磨损,是昨晚反复检查时蹭的。
门开了,一名穿制服的警官走出来,三十多岁,肩章上有两道杠。齐砚舟迎上去,把信封递过去。
“我叫齐砚舟,市一院外科主任。这是德发药业生产假药的证据,请你们查收。”
警官接过信封,没急着拆,上下打量他一眼。“谁让你来的?”
“没人让我来。我自己来的。”
“你知道这东西分量多重吗?”
“我知道他们往医院送了多少批假药,也知道有多少病人吃了出问题。”他说,“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派人去德发药业仓库b区第三排货架,编号07的铁箱,里面是没贴标的‘镇痛宁’仿制药。成分含过量肾毒性辅料,生产日期全改过。”
警官皱眉,终于拆开信封。
一页页翻过去:药品批号比对报告、审批日志截图、转账记录、徽章扫描件、发货清单打印件……每一份都盖了医院资料室的红章。
“这些能当证据用?”
“原始数据都在药监局备案库里。你们可以打电话验证镇痛宁的注册号,根本对不上。”
警官抬头看他,“你很确定?”
“我做手术从不靠猜。”他说,“只看结果。”
电话响了。是林夏。
“齐主任,信息科的日志原始记录已经上传云端,药监局技术员刚确认,镇痛宁备案号确实不符。”
他把通话免提打开,让警官听见。
对方听完,脸色变了。转身进屋,五分钟后带出两个便衣,低声交代几句。其中一人拿起对讲机:“行动组准备,目标德发药业,突击搜查。”
七点十五分,警车出发。齐砚舟没跟去现场,站在路边看着车队驶远。他掏出手机,删掉社交软件弹出的一条帖子截图——标题是《某医生勾结外部势力构陷本土药企》,发布时间十分钟前。
他拨通林夏电话:“今天所有手术安排必须报备医务科,任何人不得擅自更改用药流程。”
“明白!张副主任刚才问我要你的排班表,我没给。”
“别给他。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
挂了电话,他靠在车边等消息。
八点零七分,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王德发被警察按在办公室地上,关公像倒在一旁,香炉还冒着烟。背景里能看到佛龛后抽出的夹层,露出半截白色粉末袋。
他回拨过去,是周正海。
“人抓了。”律师声音低,“原料十二公斤,还有烧了一半的账本残片,上面有‘设备维护’资金流向图。王德发想毁证据,没成功。”
“他说话了吗?”
“还没。但看到裤兜里掉出来的照片时,脸白了。”
“什么照片?”
“二十七张女人的证件照,全是情妇。背面写着金额和服务期限。”
齐砚舟没说话。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周正海说,“这种人一旦被押进去,撑不了多久。他会供出张明,也可能咬出更多。”
“主谋不是他。”
“我知道。但这一步是你走对了。现在球在他们那边,怎么接,就看他们的反应了。”
电话挂断。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医院门诊楼顶。他站在侧门停车场边缘,能看到进出的人流。几个护士推着轮椅走过,谈论着早会内容。一切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但他知道不一样了。
九点前,警车押着王德发回到局里。齐砚舟收到短信:嫌疑人已羁押,初步审讯将在下午两点开始,家属暂未联系律师。
他站在车旁,摘下听诊器项链擦了擦。金属有点凉。
手机又震了一下。岑晚秋发来消息:“花店监控拍到一辆黑色商务车,在门口转了三圈,车牌遮住了。”
他回:“别开门,等我。”
刚打完字,电话响了。医院行政群有人转发新帖,标题更狠——《市一院医生与黑心药商勾结败露,真相令人震惊》。
发帖人是匿名账号,配图是他和王德发“握手”的合成照,时间标着昨天下午。
他冷笑一声,直接拨通院长办公室电话。
“我是齐砚舟。有人在造谣,说我跟王德发是一伙的。请立刻发声明澄清,否则我向媒体公开全部证据链。”
院长支吾两句,答应尽快处理。
他挂了电话,看向门诊大楼。
这时,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医院东侧辅路,停在绿化带旁边。车窗 tinted,看不清里面。
他盯着那辆车,没动。
车门开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下车,手里拿着文件夹,抬头看了眼医院招牌,朝大门走去。
不是刘振虎的人,就是郑天豪派来的。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空调吹出一阵暖风。车子没走,停在原地,正对着那辆黑车。
他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目光不动。
那人走进医院大堂,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
齐砚舟依旧坐着,发动机运转着,白大褂搭在副驾,领口敞着,露出锁骨下的银质听诊器项链。
风吹起车旁一片落叶,打了个旋,落在前轮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