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的手机还插在充电器上，屏幕暗下去的时候，他抬手看了眼表。凌晨五点，飞机刚落地江城机场。行李不多，只有一个拉杆箱和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林夏整理的峰会资料副本，还有小雨塞进去的一盒国外巧克力。
他没让医院派车来接，自己打了个车直奔市区。天刚蒙蒙亮，街道上没什么人，出租车司机一路打着哈欠，他靠在后座闭着眼，脑子里还在回放昨天峰会上的画面——聚光灯打下来，林夏站在发言台前，声音有些发颤，却一字不差地讲完了病例分析；小雨穿着正装站在后台，手里攥着提词卡，其实早就不用看了。
车子停在花店门口时，天已经亮了。
店门关着，卷帘门拉到一半，上面贴着一张便签：“今日休息”。他知道是岑晚秋写的，字迹微微歪斜，像小时候交作业怕被老师骂，偷偷改过几笔那样。
他没进去，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把背包摘下来放在脚边，掏出手机开机。刚解锁，消息就跳了出来，是林夏发的：
“齐老师，我们回国的票订好了，下周三上午十点。”
后面跟着小雨的语音，三十秒，他没有点开听。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窗帘拉着，但有道缝隙，透出一点暖黄的光。他笑了笑，转身去旁边便利店买了杯热豆浆，坐在台阶上慢慢喝完。
七点半，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拉开。
岑晚秋穿着墨绿色旗袍，银簪别在发髻上，看见他坐在那儿，愣了一下。
“你怎么不进来？”
“你写着今日休息。”
“写的是今天下午。”她低头看了看便签，“我算着你今天回来，想睡晚点。”
他站起来，把空杯子扔进垃圾桶，“那现在能进去了？”
她没说话，侧身让他进去。
店里收拾得很干净，新换的桌布，永生花展柜擦得发亮。他走到柜台后面，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
“累吗？”她问。
“还好。就是倒时差，脑子不太清醒。”
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我煮点面，你先坐着。”
他没坐，跟过去靠在门框上，“你昨晚几点睡的？”
“快两点。看你们的直播回放，看到院长讲话那段。”
“我说话是不是太快了？”
“没有。”她搅着锅里的面条，“你说‘这不是一个人的胜利’的时候，镜头扫到林夏，她在哭。”
他低头笑了下，“这丫头，训练那么多次，真上台还是绷不住。”
“她值得。”岑晚秋把面盛进碗里，加了个荷包蛋，“她们都值得。”
他接过碗，坐在小圆桌旁吃起来。她坐在对面，没动筷子，就看着他吃。
“医院通知你了？”
“嗯。早上八点开庆功会，说是全院外科系统都到场。”
他嚼着面条，“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
“站台上站了半个月，就想回来吃你煮的面。现在让我再穿白大褂上去被人鼓掌，受不了。”
她伸手拿过他的空碗，轻声说：“那你不去也行。就说身体不舒服。”
“不行。”他摇头，“我去。但我不留太久。”
她看他一眼，没再多问。
九点二十，市一院多功能厅。
同事们已经到齐了，横幅挂在墙上：“热烈祝贺齐砚舟团队荣获国际医学峰会高度认可”。有人举着手机拍视频，有人互相聊天，气氛轻松。
齐砚舟走进来时，场内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
几个年轻医生围上来打招呼，老主任端着茶杯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干得漂亮！预演手术被写进教材了，你知道吗？”
他点头，“听说了。”
“你还提到了中医经络理论对术前评估的启发，国外专家当场提问十分钟！咱江城的脸都给你挣回来了！”
旁边人纷纷举杯，“齐主任，敬你！”
他举起手中的果汁，“谢谢大家。但我得说一句，这次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人群安静了些。
他继续说：“林夏和小雨跟我一起上的台。她们准备了三个月，改方案、背英文稿、练演示流程。没有她们，我讲不完那场报告。”
底下有人鼓掌，也有几个人交换眼神，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讲。
院长笑着递过话筒，“那下次让她们也来分享经验嘛！”
他接过话筒，正要说什么，灯光忽然闪了一下。
门口传来脚步声。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
岑晚秋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束深蓝色的玫瑰，花瓣泛着丝绒般的光泽，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
她穿过人群，走到齐砚舟面前，把花递给他。
“欢迎回家。”
他接过花，手指碰到她的指尖，很凉。
“你怎么来了？”
“你说过会回来。”她说，“我就该在这儿。”
周围响起掌声，有人吹口哨，有人笑，“齐主任这老婆太帅了！”
院长举起酒杯，“来，咱们一起敬齐主任，也敬这位背后支持的家属！”
大家纷纷举杯。
他握紧花杆，突然说：“我喝不了酒，刚吃完药。”
然后转向岑晚秋，“你陪我出去透透气吗？”
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厅，身后热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酒店顶楼观景台，十一点半。
风有点大，服务生帮忙支起防风屏，送上两杯香槟。气泡在杯子里往上冒，撞到杯壁又散开。
岑晚秋抿了一口，“林夏和小雨在国外还好吗？”
“好。林夏已经开始准备下一阶段的研究计划，小雨加了好几个国际医护群，说要组织线上病例讨论。”
“她们成长得真快。”
“因为有人一直相信她们能行。”他看着她，“就像你一直相信我能回来。”
她转头看他，眼睛很亮。
“你说过要带她们站上去。你做到了。”
“是我们做到了。”他放下杯子，握住她的手，“没有你在花店守着，我没有底气走那么远。”
她没说话，轻轻靠在他肩上。
远处江面灯火连成一片，轮船鸣笛声隐约传来。
他揽住她的腰，低声说：“我们做到了。”
她抬头，“是啊，我们。”
他低头吻住她。
香槟杯搁在石台上，气泡还在升，月光落在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像撒了一层星屑。
他的手扶在她后脑，吻得很慢，也很稳。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指尖碰到了他白大褂口袋里的那张机票——下周三，三人同行，回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