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枕思索了片刻,对桑季吩咐道:“这样,你设法让人联系上他们,就说我想跟他们的首领谈谈。”
“不用他们首领过来,我亲自去见他们的首领。”
桑季闻言,面露惊色,连忙劝阻:“大人!您乃一邑之尊,他们不过是一群流亡遗民,你若想要见他们的首领,派人传唤其首领前来拜见便是,何须您亲自屈尊前往。”
“况且深入山林,您的安危......”
李枕摆了摆手:“无妨,他们本就如同惊弓之鸟,对我们戒备甚深,岂会放心让他们的首领孤身进入我们的地盘。”
“若要取信于人,需先示之以诚。”
“况且,只要他们还打算在六国境内安稳求生,就不会想我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事。”
“我若在他们的地界上出了事,六国大军顷刻即至,他们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桑季见李枕心意已决,只得躬身应道:“喏!属下这就去安排。”
桑季通过常来月牙湖市交易,与杞国遗民有些联系的野人,几经辗转,终于与对方搭上了线。
双方约定,五日后,由对方派人引路,李枕前往其临时聚居地会面。
五日后,清晨。
小院内,妲己为李枕整理着外袍的衣襟,黛眉微蹙:“不过是一群杞国遗民罢了,你想见他们的首领,派人召他过来就是了,偏要自己去冒这个险。”
“逞什么能,就显得你勇敢是吧。”
“李枕,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在山里出了什么意外,可别指望我给你守寡。”
“你今天死,我今天就找人改嫁,婚礼就摆在你的灵堂上。”
“刚好喜事和丧事一起办了,免得铺张浪费。”
李枕闻言,哈哈大笑了一声,伸手在她丰腴的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
“好啦,我的娘娘,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的本事,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放心,等我回来一定给你带些山里的土特产。”
妲己被他搂着,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由他去了。
李枕不再多言,松开她,转身大步走出院子。
门外,青藤村的多臣桑仲早已带着六名精悍的青壮等候,人人佩带简陋武器,神情肃穆。
一名被找来带路的杞国遗民青年,沉默地站在一旁。
一行人乘坐一辆简陋的马车,在那名遗民青年的指引下,向着西边的丘陵地带行去。
道路崎岖,越往里走,林木愈发茂密,人烟愈发稀少。
车辙压过草丛和马蹄踏在土石上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山谷中隐约出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简陋营寨。
营寨以木栅、石块粗略围拢,内部是数十座低矮的茅屋、草棚。
规模看起来并不大,约莫只有两百来人的样子。
此刻,寨门已然打开,约有十余人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候。
马车在寨门前停下。
李枕掀开车帘,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人群,立刻便落在了为首的那位老者身上。
那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形略显消瘦,却站得笔直。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带着些许补丁的深衣,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
老者的眼神沉静深邃,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睿智,以及一种即便身处困境也难以完全磨灭的,曾经高居上位者才有的从容气度。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仿佛一棵历经风霜的老松,与周围略显惶然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见到李枕下车,老者领着身后众人,上前几步,依照见礼,深深一揖,声音苍老却清晰沉稳:
“亡国遗老,杞渊,率族人,拜见桐安邑尹。”
“有劳邑尹亲临陋地,杞渊与族人,感愧交加。”
李枕不敢怠慢,抬手还了一礼,笑着说道:“杞公不必多礼,李枕冒昧来访,打扰诸位清静了。”
杞渊直起身,侧身让开道路,伸手做邀请状:“邑尹言重了,寒舍简陋,不堪待客,若邑尹不弃,还请入内一叙。”
“请。”李枕点头,在杞渊和桑仲等人的陪同下,迈步走进了这座临时的杞人部落。
踏入寨门,内部的景象一览无余。
茅屋低矮拥挤,多以泥土、草木搭建。
许多妇孺在门后或角落,带着好奇、警惕的目光偷偷打量着李枕这一行不速之客。
空地上晾晒着一些野菜、兽皮,角落里堆着些简陋的陶器和石制工具。
空气中弥漫着烟火和草木的气息。
整个部落虽然收拾得还算齐整,但那股物资匮乏、艰难求生的困顿之感,却是扑面而来。
杞渊引领着李枕走向部落中央一处相对宽敞,以原木和厚土搭建的屋舍,应是部落议事待客之所。
步入其中,光线略显昏暗,仅靠门口和屋顶缝隙透入的天光照明。
屋内陈设极为简陋,中央是一个用于取暖和照明的火塘,余烬未熄,四周铺设着一些干草和粗糙的蒲席。
墙壁上挂着几张鞣制过的兽皮,角落堆放着少许陶瓮。
空气中混合着烟火、泥土和皮革的气息。
屋内的陈设虽然简陋,却收拾得颇为整洁,显露出主人即使在困境中也力求维持的体面。
杞渊请李枕在主位的一张铺着完整兽皮的席位上坐下。
桑仲则如同铁塔般,沉默地侍立在李枕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杞渊自己则坐在李枕主位上,另有四位年纪稍长、气质各异的老者或壮年男子随之入内,分别坐在杞渊下首两侧。
杞渊抬手向李枕介绍道:“邑尹大人,这四位皆是我杞族的族老和栋梁,助老夫打理族务。”
“这位是杞昂,掌管狩猎与防卫。”
“这位是杞恒,负责采集与农耕事宜。”
“这位是杞钧,通晓百工技艺。”
“这位是杞茂,熟悉礼法,协理内部事务。”
四人闻言,依次向李枕行礼。
杞昂身材魁梧,面容粗犷,行礼时动作干脆,目光在李枕身上一扫而过,只是微微欠身,算是尽了礼数。
杞恒行礼时较为恭谨,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对李枕倒是颇为热情。
杞钧行礼时同样满脸笑意,似乎很欢迎李枕的到来。
杞茂举止最为规范,行礼一丝不苟,但神色间带着疏离与保守,显然对与李枕接触持保留态度。
李枕面带微笑,将四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同样客气地一一还礼,并未因杞昂的冷淡或杞茂的疏离而有丝毫不满。
见礼完毕,李枕目光扫过这略显空荡的公所和外面稀疏的人影,故作不经意地笑着问道:
“杞公,我听闻贵部族人约有二千余众,然观此寨规模,似乎仅有二三百人之数,不知这是何故?”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坐在杞渊下首的杞昂便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
“都聚集在一处,岂不是更方便被人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