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皇宫深处,吴主孙权近来心绪愈发不宁。
交州的叛乱如同附骨之蛆,屡剿不平,耗费钱粮无数,更让他烦躁的是,后宫之中,妃嫔们为各自子嗣、家族利益的明争暗斗也日益激烈,令他身心俱疲。
然而,最让他如鲠在喉的,却是来自盟友的消息。
以诸葛亮为代表的蜀汉政权,如今已是大汉正统,其势如虹,连克陇右、关中,雄踞崤函之险,俨然有席卷天下之势。
反观自己,坐拥江东,励精图治多年,却始终难有突破。
合肥城下,先败于张辽,后挫于曹彬,寸土未进。
昔年那个与曹操、刘备两大枭雄周旋、坐断东南的孙仲谋,如今竟似被困在了这江左一隅。
“为何他诸葛亮便能一帆风顺,朕却步履维艰!” 孙权时常于殿中踱步,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嫉妒与挫败感。
他熬死了曹操、刘备,本以为天下英雄舍我其谁,岂料世事难料,后起之秀竟如此咄咄逼人。
这股无名火,自然也烧到了麾下大臣身上。
尤其是那个张昭,愈发倚老卖老,动辄引经据典,直言强谏,甚至敢拿那刘禅的“宽厚”来暗讽自己“刻薄寡恩”!
在孙权看来,这张昭分明是自比诸葛亮,却不过是东施效颦,自不量力!
一日,孙权对镜自照,猛然发现鬓角又添了许多刺眼的白发,眼角皱纹也深了几分。
他抚摸着冰冷的铜镜,心中一阵悲凉:“老了……朕真的老了……” 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与对权力流失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总觉得,手下的臣子们似乎总在背着自己密谋着什么,那一道道恭敬的目光背后,藏着太多他看不清的东西。
他不禁回想起当年纵马射虎、意气风发的“孙郎”,那份锐气与自信,如今还剩下几分?
“不行!朕必须为登儿扫清障碍!” 孙权暗暗握紧了拳头。
太子孙登前番初次独自领兵,便攻下了魏国的江夏郡,展现出了不俗的潜质,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下定决心,要更进一步地削弱盘根错节的江东世家大族势力,将权力牢牢收归皇室,为孙登未来的统治铺平道路。
就在孙权于宫中忧思烦闷之际,江东的世家大族们也并未闲着。暗流,正在看似平静的建业城下涌动。
今日,吴郡四姓之首的顾府,一场私下的聚会正在悄然进行。
主持者乃是当朝丞相顾雍,参与之人无一不是江东士族的翘楚:元老张昭、中郎将张温、选曹尚书陆瑁、太常顾谭、骑都尉虞翻、云阳侯朱据等。
此外,还有一个身影显得略微特殊——吴郡朱氏的下任族长,朱元璋。
席间,一些士族子弟难免流露出对朱元璋的轻视。
虞翻性子耿直,张温则向来眼高于顶,二人一唱一和,语带讥讽。
虞翻捋须笑道:“听闻元璋早年曾游历汉地一十三州,甚至……呵呵,有过一段佛门修行、托钵乞食的经历?真是别具一格啊。”
张温接口,话中带刺:“是啊,若非见识非凡,又怎能令朱然、朱桓两位将军都主动退出族长之争,甘愿辅佐呢?莫非是以佛法感化了?”
这话已是近乎直指朱元璋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朱元璋端坐席上,面色平静,仿佛未闻其讽。
顾雍见状,眉头微皱,沉声道:“今日之会,乃是为商议江东未来,非是逞口舌之利之地。元璋之才,我等有目共睹,朱家在其引领下,上下齐心,日益兴旺,此乃事实。”
张昭也微微颔首,他虽常与孙权争执,但于大节上还是维护士族体面,况且他深知朱元璋确有不凡之处。
原来,此前朱元璋与朱然、朱桓一同外出游猎,途中见路边野菊迎风傲立,朱元璋心有所感,随口吟道:
“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此诗虽言语直白,却气象峥嵘,野心勃勃,瞬间震撼了朱然与朱桓。
他们从中听出了这位同族兄弟不甘人下、欲与天命相争的宏大气魄,加之朱元璋处理族务确实手腕高超,让朱家产业蒸蒸日上,二人遂真心折服,倾力支持。
宴会主题很快回归正轨。
张温忧心忡忡道:“陛下自登基称帝以来,对我等江东旧族猜忌日深,屡屡提拔吕壹等寒门酷吏,近来更是有意无意削弱我等权柄。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啊!”
在座众人大多点头附和,对孙权重用如梅长苏等非江东嫡系的“寒门”之士深感不满。
唯独朱元璋,依旧沉默不语。
他内心对这些只知空谈、固守既得利益的“冢中枯骨”颇为不屑。
他的志向,是成为如曹操那般执掌乾坤、号令天下的权臣,唯有掌握东吴至高权柄,方能施展他胸中的经天纬地之才。
此刻的隐忍与交好,不过是必要的权宜之计。
宴会结束后,朱元璋私下拜会了顾雍,向他郑重推荐了自己的至交好友,文武双全的徐达。
顾雍身为东吴丞相,深知人才的重要性,诸葛亮以一己之力撑起蜀汉便是明证。
他本就求贤若渴,听闻朱元璋举荐,又正值东吴境内山越部族再次躁动,昔日的山越王百里景洪死灰复燃,蠢蠢欲动。
顾雍略一思忖,便应承下来。
次日,顾雍便在朝堂之上,以“安抚地方,探查异动”为由,举荐朱元璋与徐达专门负责丹阳、吴郡、会稽三郡的山越事务。
孙权正欲用人,且此事关乎后方稳定,便准了顾雍所奏。
没过几日,朱元璋便与徐达点齐朱家部曲,悄然离开建业,前往山越活动的区域。
此行,他还特意带上了一人——昔日投降东吴,却一直不受重用、郁郁不得志的山越将领拓跋山月。
朱元璋深知用人之道,几番推心置腹的交谈,以其独特的人格魅力,很快便让拓跋山月深感知遇之恩,誓死效忠。
此次巡查,拓跋山月便作为熟悉山越内情的向导,为朱元璋引路。
然而,朱元璋此行目的,绝非简单的“安抚”。他内心深处,甚至隐隐期盼着山越的叛乱。
唯有乱局,方是英雄崛起之机。
他与徐达磨砺已久的锋芒,需要一场足够分量的功业,来震惊朝野,撬动东吴固有的权力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