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好得不像话,阳光明澈,微风里都带着清爽宜人的味道。
严初还陷在软乎乎的被褥里睡得迷迷糊糊,正做着美梦。
纠结着是选沈府小厨房香喷喷的蜜汁小鸡腿,
还是昨晚轩王府那碗甜滋滋、暖融融的甜汤,就被小望舒轻轻推醒了。
“郡主,该起身了。”
小望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大人……来了,正在外间等候。”
严初半梦半醒地接收着这模糊的信号,脑子转得极慢。
一大清早的,沈淮之跑来她的瑞景轩做什么?
……该不会是!
昨晚偷溜出去的事,被他发现了?!
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严初的困意瞬间被吓飞了!
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洗漱更衣。
连平日里最惦记的早膳都顾不上了,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砰砰乱跳的心,慢吞吞地挪到了外间。
只见沈淮之一身月白常服,正临窗而立。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温柔地落在他清雅挺拔的身姿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手中端着一盏清茶,神态平静地望着窗外庭院里初绽的几枝寒梅。
那模样,仿佛只是晨起无事,过来寻常串个门。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严初脸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绣花襦裙,衬得肌肤莹白,甚是娇俏好看。
——如果忽略掉那张小脸上根本藏不住的紧张和心虚的话。
“郡主。”
见她出来,沈淮之语气温和,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
“可用过早膳了?”
“还…还没。”
严初老实回答。
他这么一大早来堵门,她上哪吃早饭去?
沈淮之微微颔首,侧头对候在一旁的小望舒道:
“去将郡主的早膳取来,再添一副碗筷。”
小望舒连忙应声退下。
屋内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骤然凝滞,安静得令人窒息。
严初心虚得厉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
虽然理智上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可一对上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点底气就瞬间漏得干干净净。
“昨夜风大,”
沈淮之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谈论天气。
“听闻郡主院中似乎有些异响,可是受了惊吓?或是有丢失什么要紧物件?”
严初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没有!我睡得沉,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丢!”
沈淮之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深邃的眼眸沉静如水,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直看到人心底最虚的地方去。
严初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扛不住主动招了。
就在她快要崩溃之际,他却忽然移开了目光。
仿佛刚才那句问话真的只是随口一提的寻常关怀。
恰在此时,小望舒领着侍女将早膳端了进来,轻手轻脚地一一摆放在桌上。
清粥氤氲着热气,几碟清爽小菜,还有她平日里最爱的几样精致点心。
沈淮之极其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
执起银箸,夹了一块她平日最爱吃的桂花糖糕,放入她面前的碟中。
“既如此,便先用膳吧。”
他说道,仿佛他一大早过来,真的只是为了陪她用一顿早饭。
严初看着碟子里那块晶莹剔透的糖糕,又偷瞄了一眼对面神色自若、慢条斯理开始用粥的沈淮之。
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这简直比直接拆穿她还要让人难受!
这顿早饭,吃得严初是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而沈淮之却仿佛浑然不觉,偶尔还会就着菜色口味与她闲聊两句,语气温和如常。
直到早膳用完,侍女撤下碗碟,奉上清茶。
沈淮之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忽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严初耳中:
“郡主昨夜穿回的那件夜行衣,我已命人浆洗干净了。”
严初端茶的手猛地一抖,险些泼了自己一身。
他他他……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她现在老实交代,算不算坦白从宽?
要是死扛着不说,会不会被从严发落?
“昨晚我……”深吸一口气,准备硬着头皮开始招供。
“今日天气甚好。”
沈淮之却突然放下茶盏,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她的话。
他目光掠过窗外明媚的晨光,语气平淡无波,
“郡主若无他事,不妨随我去书房,练练字,静静心。”
这话说得温和,却字字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根本不是商量,而是明确的通知。
“刑讯逼供”四个大字陡然在严初脑子里冒出。
让她一个习惯了敲键盘、偶尔提笔也是狗爬式硬笔字的现代人,来受这毛笔字的酷刑?!
严初抬头看着沈淮之那副“此事已定,无需再议”的淡然模样,所有讨价还价的话都默默咽回了肚子里。
“好。”
苦哈哈地站起身,蔫头耷脑地跟在他身后,朝着书房挪去。
一路上,严初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诡异的局面中分析出一线生机。
并没有生机!
沈府的书房一如既往的肃穆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清香。
阳光透过细密的竹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淮之径自走到宽大的书案后,铺开一张宣纸,镇纸压好,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
严初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尽量离他远点。
“磨墨。”
他吩咐道,自己则在一旁挑选毛笔。
严初:“……”
体罚!
认命地拿起墨锭,开始有气无力地研磨,眼睛却偷偷瞟着他。
只见他挑选了一支大小适中的兼毫笔,蘸饱了清水,
又于砚台边轻轻刮去多余的水分,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然后,他将那支笔递到了她面前。
“写吧。”他语气平淡,
“就写……‘静心’二字。”
严初接过笔,看着洁白无瑕的宣纸,感觉压力山大。
努力回想了一下毛笔字的写法,然后郑重其事地落笔——
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奇丑无比的“静”字就这么出现在了纸上。
哪里有地缝可以钻?
严初看着眼前这个丑字,有点破防。
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沈淮之,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嫌弃之意。
只是目光落在那个丑字上,淡淡道:
“手腕无力,握笔太紧。放松。”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走到她身后,靠近她。
严初瞬间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下一刻,一只微凉的大手轻轻覆上了她握着笔的右手。
严初一怔,差点把笔扔出去。
“别动。”
他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又不容拒绝,
“看笔锋。”
他的手掌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手,带动着她的手腕,在纸上缓缓运笔。
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引导着笔尖的走向,起笔,行笔,收笔……
一个结构端正、笔力遒劲的“静”字,渐渐在纸上呈现出来,
与她刚才那个歪瓜裂枣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感受力道和节奏。”他低声指导,气息几乎就呵在她的耳廓上,
“心静,字方能静。”
严初此时整个人被圈在书案和沈淮之之间,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