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初慢悠悠地踱回瑞景轩。
小脑袋瓜里却像有个小人儿在不停比划,反复琢磨着那套繁琐的“三跪九叩”大礼。
虽然寿宴上可以偷偷参考沈淮之的动作。
可万一到时候慌了神,或者他被人群挡住,那她岂不是要当场表演一个‘四肢不协调’?
啧,这事马虎不得。
宫规森严,一个不慎就是贻笑大方。
她觉得,必须得提前把这套流程练到滚瓜烂熟,形成身体本能,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么问题来了,找谁教呢?
沈府的下人们虽懂规矩,但这等宫廷大礼怕是无人精通。
至于沈大人......她眼前浮现出清晨时见到的那双带着倦意的清隽眉眼。
让他忙完朝政再来教她这个对宫规礼仪一窍不通的,未免太不人道了。
不行不行,不能可着一只羊薅。
正思忖间,忽然眼睛一亮——安阳侯府!
父亲府上那些嬷嬷可是从宫里出来的,教她还不是手拿把掐?
妥!出发!
她当即转身,风风火火地吩咐道:
“小望舒,快!备马车!本郡主要回侯府!”
有了明确的目标,严初立刻动力满满,带着小望舒就直奔安阳侯府而去。
待她匆匆赶到安阳侯府,却见府中格外安静,唯有檐角风铃偶尔发出三两声清响。
管家候在门前,见她来了,忙迎上前来,恭敬回话:
郡主来得不巧,侯爷尚未下朝回府。
严初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脚步轻快地往厅内走:
“无妨无妨,我不是来找父亲的。府上可有精通宫规礼仪的嬷嬷?请一位来指点我一二。”
她才走到前厅,一位身着赭色比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教习嬷嬷已然垂手静立在那儿。
侯府这办事效率——可以哇!
按下心头那点嘀咕,严初转头对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管家弯眸一笑:
“不必特意告知父亲我回来了,待学完规矩,自会去给父亲请安。您先去忙吧。”
“是,郡主。”
管家应声退下。
说罢,她又朝着那位面容肃穆的嬷嬷招招手。
径自引着人穿过熟悉的抄手游廊,往自己从前的闺房走去。
这前厅人来人往的,万一她哪个屈膝礼行得歪七扭八,或是听讲时不小心打了瞌睡。
面子往哪儿搁?
因着习礼心切,几人很快就到了闺房。
闺房外间因她出嫁早已清空,正好留出一片足够行礼的方正之地。
教习嬷嬷在当中站定,身形挺拔如松,脸上的每道皱纹都仿佛写着“规矩”二字。
先前在廊下时严初那句“请嬷嬷务必严格教导,切勿容情”的嘱咐,已然为这场教学定下了基调。
“郡主,”
嬷嬷开口,声音平直无波,却自带威严,
“您方才说的今日要习练的‘三跪九叩’大礼。此乃面圣、祭祖等大典所用,容不得半分差池。请郡主凝神静观。”
严初立刻收起方才的散漫,乖乖巧巧地站好。
来了来了!
古代版高强度间歇训练!
只见嬷嬷身形缓缓下沉,每一个动作都分解得极其缓慢、清晰:
“首跪,需沉稳,衣袂不可纷乱。躬身,拜——”
她双手交叠于前,额头缓缓触向手背,姿态庄重而优雅。
仿佛不是跪拜,而是在完成一件神圣的艺术品。
“看清了么?请郡主试做。”
嬷嬷起身,目光如炬地看向严初。
“看清了看清了!”
严初信心满满地应道。
依样画葫芦,学着嬷嬷的样子跪下、俯身——
“我去!”
动作太急,宽大的袖口差点把自己绊倒,额头也磕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嘶!手疼!
脑子也疼!
嬷嬷眉头蹙了一下:
“郡主,此乃‘叩首’,非‘叩头’。力道需轻缓,以示恭敬,而非自残。”
严初:“……”
呜呜,嬷嬷的嘴好毒!
“起身。”指令简洁。
严初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再来。”
嬷嬷声音依旧平稳,
“跪,需如云坠地,起身,需如柳扶风。动作需连贯,气息需平稳。”
严初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
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度和速度,心里默默吐槽:
这简直比做瑜伽还难!既要控制核心,又要保持表情管理……
“郡主,背脊挺直,不可塌腰。”
“郡主,视线垂落,不可乱瞟。”
“郡主,手臂位置错了,应是左手压右手……”
不过片刻功夫,严初已被来回纠正了七八处细节。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摆弄的提线木偶,浑身肌肉都绷得酸疼。
偏偏嬷嬷要求极高,一个眼神不对都得重来。
当她第三次因为起身时晃了一下而被要求“重跪”时,
严初终于忍不住,趁着俯身的功夫,对着地面无声地龇了龇牙:
这哪里是三跪九叩?
分明是三百跪九百叩!
她的膝盖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陛下,太后,您知道您的子民为了给您行个礼有多努力吗!
嬷嬷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腿,依旧面无表情:
“郡主觉得辛苦?”
严初立刻挤出一个乖巧无比的笑容:
“不辛苦!嬷嬷教导得是!”
她真想回到片刻前,捂住那个嚷嚷着“不要客气”的自己的嘴!
咬咬牙,再次敛裙、屈膝、俯身。
这一次,她努力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灌注于仪轨之中。
嬷嬷静静看着少女虽显生涩却异常专注的姿态,严肃的眼底掠过一丝满意,但开口依旧严苛:
“尚可。依此姿态,再练三十次。”
严初只觉眼前一黑。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踏进安阳侯府,如果她不踏进侯府,就不会找什么教习嬷嬷!
如果她不找教习嬷嬷,就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要跪散架的地步!
她怎么能给自己找这种罪受呢!
一定是前几天被绑架时脑子进了水,到现在还没倒干净!
救命!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随便谁来把她从这“礼仪地狱”里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