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寂灭道痕开辟的灰色通道,并未有想象中的空间穿梭感,更像是一步跨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外界虚空的景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置身于母体般的温暖与压迫并存的感觉。
凌尘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无比宽阔、看不到尽头的廊道之中。廊道的墙壁、地面、穹顶,并非由实体材料构筑,而是由无数流动的、散发着各色光芒的规则符文构成。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交织,时而化作吞噬一切的黑洞漩涡,时而演变为万物凋零的灰色尘埃,时而又凝聚成冰封万界的蓝色结晶……吞噬、寂灭、冰凰,三种核心法则的力量在这里以一种动态平衡的方式共存、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伟力。
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天地元气,呼吸一口,都感觉有海量的精纯能量涌入体内,若非《九霄吞龙诀》时刻运转,恐怕会被瞬间撑爆。但同时,一股无处不在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也如同山岳般笼罩着整个空间,让人的神魂感到阵阵刺痛与敬畏。
这里,便是噬神神殿的核心内部!
凌尘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寂灭龙殿令以及左眼内的“寂灭”长剑,都在微微震颤,传递出既兴奋又敬畏的复杂情绪。它们回到了力量的源头,如同游子归家。
他定了定神,目光锐利地扫视前方。廊道并非空无一人,在他前方数百丈外,冰凰神女那月白色的窈窕身影刚刚消失在一个拐角,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冰寒气息。而在另一个方向,隐约能感受到风行云那独特的吞噬力场波动,正朝着廊道深处快速移动。
他们果然都进来了,而且似乎目标明确。
凌尘没有急于追赶任何一方。他深知,在这等层次的传承之地,盲目追逐他人并非明智之举,契合自身的机缘才是最重要的。他闭上双眼,全力催动寂灭龙瞳,同时将心神沉入《九霄吞龙诀》总纲,细细感知着这片核心区域的气息流动与规则脉络。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目光投向了廊道左侧一条相对狭窄、寂灭之气格外浓郁的支路。通过龙瞳和总纲的感应,他察觉到那条支路的尽头,有一股与他自身寂灭本源高度契合的召唤,同时,总纲也对那个方向隐隐有所指向。
“就是这里了。”
凌尘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灰色流影,掠入那条支路。
支路内的景象与主廊道又有不同,墙壁上流动的符文几乎全部呈现出各种深浅不一的灰色,描绘着巨龙咆哮、星辰陨落、世界归墟等蕴含寂灭真意的图案。空气中的元气也几乎被精纯的寂灭之力所占据,对于寻常修士而言这里是绝地,但对凌尘来说,却如同回到了寂灭龙域,甚至更加舒适。
他沿着支路疾驰,越往深处,那股召唤感越强,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苍凉而威严的龙威,也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灰色雾气构成的屏障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殿堂,殿堂的穹顶高不见顶,仿佛连接着宇宙星空,只是那“星辰”都是一颗颗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寂灭波动的灰色光球。殿堂的中央,并非祭坛或宝座,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眼眶般的凹陷。
而在那“眼眶”的正上方,悬浮着一道模糊的、高达百丈的龙形虚影!
那虚影并非实体,甚至并非完整的灵魂,更像是一段烙印在时空中的、不屈的意志残留。它通体呈现出一种黯淡的暗金色,龙躯雄健,充满了力量感,但身上布满了无数可怕的伤痕,龙角断裂,一只龙目更是只剩下空洞,唯有一只左眼,依旧燃烧着苍白色的、仿佛能终结一切的火焰!
虽然只是虚影,但它散发出的龙威,却比凌尘见过的任何存在都要浩瀚、古老、威严!仿佛它曾掌控过诸天的生灭,执掌过万物的轮回!
寂灭龙将——敖陨!或者说,是它留在神殿核心的最后一缕战斗烙印!
当凌尘踏入殿堂的瞬间,那巨大的龙形虚影,那只燃烧着苍白火焰的左眼,缓缓转动,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落在了凌尘的身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意志,如同星河倒卷,轰然冲入凌尘的识海!
……
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审视,一种回忆,一种跨越时空的对话。
凌尘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零碎却更加清晰的画面:
他看到,完整的敖陨,作为吞噬祖龙座下最强的龙将之一,在辉煌的神殿中接受敕封,统御万龙,威严无尽。
他看到,浩劫降临,无数扭曲恐怖的阴影魔神自天外而来,撕裂苍穹,吞噬星辰。敖陨率领寂灭龙卫,死战不退,龙血洒遍诸天,龙魂在咆哮中燃烧。
他更清晰地看到,最后时刻,吞噬祖龙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龙躯遭受重创,龙魂黯淡近乎寂灭。敖陨燃烧了自身的一切,包括它那强大的寂灭龙瞳本源,化作守护屏障,为祖龙传承的留存争取了最后一丝机会……
“后来者……”一个苍凉、疲惫,却依旧带着铮铮铁骨之意的声音,在凌尘识海深处响起,“汝承吾瞳,持吾之骨,掌吾之剑……可见,吾道未绝……”
“然,继承吾之力量,亦需承担吾之因果……守护之责,破灭之敌……”
“神殿核心,有三重考验,对应祖龙传承之基……汝已过‘寂灭之诚’,得入此地……接下来,是‘噬魂之勇’……”
“展现汝之勇气与意志,通过噬魂之炼……方可触及……最终之秘……”
声音逐渐消散,那巨大的龙帝虚影也缓缓变得透明,最终化作无数灰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般消散在殿堂之中。唯有一股精纯无比的寂灭龙帝本源,以及一段关于“噬魂之炼”的信息,留在了凌尘的识海内。
那团暗金色的寂灭龙帝本源,蕴含着敖陨最核心的力量精华,比之外界所得的任何寂灭能量都要精纯浩瀚无数倍!凌尘能感觉到,若是能将其完全炼化,他的寂灭龙瞳和《寂灭吞龙道》必将产生难以想象的蜕变!
但他强压下立刻炼化的冲动,因为那“噬魂之炼”已然开启!
只见殿堂中央那巨大的“眼眶”凹陷处,陡然亮起无数幽暗的光芒,这些光芒迅速凝聚、扭曲,化作九道模糊不清、却散发着恐怖灵魂波动的黑影!
这些黑影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张牙舞爪的魔神,时而如哀嚎挣扎的怨魂,时而又如同冰冷的、没有感情的规则造物。它们共同的特点,是都散发着一股针对灵魂本源的、极其可怕的吞噬与撕扯之力!
这便是“噬魂之炼”的守关者——噬魂魔影!它们并非生灵,而是神殿核心规则结合万古以来陨落于此的强者残魂、以及各种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特殊存在,专攻神魂,诡异莫测!
“吼!”
九道噬魂魔影发出无声的咆哮,化作九道黑线,从不同的方向,瞬间扑向凌尘!它们无视物理防御,直接针对识海灵魂!
凌尘顿时感觉头脑一阵剧痛,仿佛有九把无形的钩子,要将他灵魂从识海中硬生生拽出、撕碎、吞噬!眼前幻象丛生,心底最深的恐惧与欲望被引动,意识开始模糊。
危急关头,《噬神壁》观想法自动运转,识海中那面古朴的壁障虚影光芒大放,散发出稳固神魂、抵御外邪的灵光,勉强抵挡住了噬魂魔影的第一波冲击。
但九道魔影源源不断地释放着噬魂之力,《噬神壁》的光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不能被动防御!”
凌尘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左眼寂灭龙瞳骤然亮起,苍白色的光芒不再是作用于物质界的“凋零”,而是化作针对灵魂层面的“寂灭凝视”!
目光所及,那扑在最前面的两道噬魂魔影,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发出凄厉的尖啸,形体迅速扭曲、淡化,其核心的魂力被寂灭意志直接“终结”、净化!
有效!
然而,剩下的七道魔影似乎更加狂暴,它们不再分散攻击,而是猛地聚合在一起,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布满痛苦面孔的巨口,朝着凌尘的识海狠狠噬下!这一击蕴含的噬魂之力,远超之前数倍!
《噬神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急剧黯淡,眼看就要破碎!
凌尘瞳孔收缩,他知道单凭寂灭龙瞳的凝视,已无法瞬间瓦解这聚合一击。
“既然要噬魂……那便看看,谁的吞噬,更强!”
一股狠厉之色涌上凌尘脸庞。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主动放开了部分识海防御,运转《九霄吞龙诀》总纲中那包容万象、驾驭本源的至高奥义,不再仅仅是抵抗,而是试图……反向吞噬这些噬魂魔影!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噬魂魔影的本质是混乱的残魂与负面能量,直接吞噬,极易导致自身神魂污染,甚至意识崩溃!
但凌尘别无选择,而且,他相信《九霄吞龙诀》总纲的能力!
“吞!”
他心中发出怒吼,识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主动迎向那张噬魂巨口!
“轰!”
恐怖的噬魂之力与《九霄吞龙诀》的吞噬之力悍然碰撞!凌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各种混乱的记忆、暴虐的情绪、痛苦的嚎叫涌入脑海,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淹没。
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全力催动总纲,如同最精密的滤网,疯狂地剥离、炼化着涌入的混乱魂力,将其中的杂质、负面情绪强行粉碎、排出,只吸收其中最精纯的灵魂本源之力!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堪比千刀万剐!他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身体剧烈颤抖。
但效果也是显着的!
那聚合的噬魂巨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变淡!而凌尘的神魂,在经历这痛苦的淬炼后,虽然总量暂时没有明显增加,却变得更加凝练、纯粹、坚韧!《噬神壁》的虚影在精纯魂力的滋养下,不仅恢复如初,反而变得更加凝实,上面的符文也清晰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丝噬魂之力也被凌尘炼化吸收。
七道噬魂魔影彻底消散。
凌尘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浑身已被冷汗和血污浸透,脸色苍白得吓人。但他的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寒星,锐利、坚定,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的神魂强度,经历此番磨砺,已然发生了质的飞跃!足以媲美真元境九重,甚至更强的修士!对《九霄吞龙诀》总纲的领悟,尤其是关于灵魂层面的运用,也更上一层楼。
他缓缓站起身,擦去脸上的血污,看向殿堂中央。那“眼眶”凹陷处的光芒已然熄灭,噬魂之炼,通过!
一股信息流入心间:通往最终传承之地的大门,已经为他开启。但最终的考验,需要集齐三把“神殿之钥”的碎片。
而其中一枚碎片,作为通过“噬魂之勇”的奖励,正从殿堂虚空之中缓缓凝聚、浮现。
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晶体,通体呈现混沌之色,内部仿佛有无数微小的漩涡在生灭,散发出与整个神殿核心同源的、至高无上的吞噬波动。
神殿之钥碎片!
凌尘伸手,将那枚碎片握在手中。碎片入手温凉,与他体内的吞噬龙元产生共鸣。
与此同时,他也能模糊地感知到,在神殿核心的其他两个方向,另外两股强大的气息,似乎也各自获得了钥碎片的认可。一股冰寒彻骨,一股吞噬万物。
冰凰神女,风行云。
最终的传承,需要三方钥碎片齐聚才能开启。
而最终的考验,恐怕也将是三人之间,道与力的终极碰撞。
凌尘收起钥碎片,目光穿透殿堂的壁垒,仿佛看到了那最终的战场。
他盘膝坐下,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开始炼化那团敖陨留下的寂灭龙帝本源。他需要以最强的状态,去迎接那最终的“归一”之战。
核心殿堂内,重归寂静,唯有精纯的寂灭龙力,如同百川归海,涌入凌尘体内,推动着他的气息,向着更高的层次攀升。
风暴,在寂静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