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这回走得慢多了,蹄子落下去都带着点迟疑,脖子上的铃铛声也断断续续,没了之前的空灵,倒像是吓破了胆。
没人笑话它,因为每个人心里都跟揣了只兔子似的,砰砰乱跳。
越往深处走,这鬼地方越是邪门。
地上的暗红色渐渐变了,掺进了大片大片的幽蓝和惨绿,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踩上去软绵绵的,还有点粘脚。
两旁的“骨头林子”也越来越密,那些发光的骸骨形状越来越怪,有的像扭曲的树杈,有的又像某种巨大昆虫的节肢,支棱八翘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里那股子怪味也更冲了,腐烂草药味里混进了一种……
类似于铁锈和雷电过后那种焦糊气,吸进肺里都带着点刺痛。
“这他妈是到了什么鬼地方……”
裴九霄趴在墨言背上,忍不住低声骂,声音都有点虚。
他腿上的伤在这环境下,疼得有点发木,但更难受的是心里头那股子憋闷,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苏芷紧跟着墨言,感觉怀里的接引令不像刚才那么烫了,但一种细微的、持续的震颤感却传了过来,好像这东西在害怕,或者……在跟远处的什么东西共鸣?
她偷偷看了一眼青萝,那女人还是那副死水模样,斗笠压得低低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墨言全身的肌肉都绷着,耳朵竖起来,不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刚才那声咆哮带来的压迫感还没散,像块大石头压在心头。
走了大概一炷香多点,前面的景象又变了。
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竟然有一片……水潭?
水潭不大,潭水是那种极深的、近乎墨黑的蓝色,水面上却漂浮着无数细碎的、如同钻石粉末般的光点,缓缓流动,将周围映照得光怪陆离。
潭水边,生长着几株他们从未见过的植物,通体晶莹,像是用水晶雕成的,枝叶间流淌着柔和的光晕。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潭正上方,悬浮着一块……石头?
那东西约莫拳头大小,形状很不规则,表面坑坑洼洼,颜色是一种内敛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暗银色。
它静静地悬在那里,缓缓自转,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其纯净、温和,却又带着某种亘古沧桑意味的星辉光芒!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能穿透肉身,直接照进人的灵魂深处。
“星辉……”欧阳雪喃喃道,眼睛都看直了。
就连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青萝,斗笠也微微抬起,空洞的眸子注视着那块悬浮的石头。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可没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这水潭边,趴着个大家伙。
那是一头巨兽的骸骨,大得离谱,光是头骨就比一间屋子还大,整体形状有点像蜥蜴,但背上却延伸出无数如同利剑般的骨刺,哪怕只剩下骨头,也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凶戾之气。
它的骸骨并非普通白色,而是一种深沉的暗金色,上面布满了玄奥的、自然形成的纹路,此刻正与上空那块“星辉”石共鸣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而这具庞大骸骨的胸腔位置,盘踞着一团……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东西。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不断流动、变化的暗影,内部却包裹、缠绕着无数细碎的、发光的星骸碎片。
暗影表面,时而浮现出巨兽生前的狰狞面孔,时而又扭曲成无数痛苦哀嚎的人脸,时而又散开,如同沸腾的黑雾。
一种混合了暴虐、痛苦、贪婪还有无尽岁月的孤独的混乱意念,如同实质的波纹,一波波地扩散开来,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神。
刚才那声恐怖的咆哮,显然就是它发出的。
这就是青萝口中的“领主”?
一个由无数残念和星骸碎片聚集、并以这具强大骸骨为依托的……怪物!
“钥匙……带来……钥匙……”
混乱的意念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贪婪,主要针对苏芷。
“它想要接引令!”
墨言瞬间明白了,短刃握得更紧。
那“领主”似乎没有立刻攻击的意思,它那不断变化的“身体”面向他们,一种审视的、带着玩味和饥饿感的意念扫过众人。
“新鲜的……血肉……灵魂……还有……钥匙……”
它似乎很满意。
就在这时,青萝突然上前一步,对着那“领主”开口了,说的是一种极其古老、拗口的语言,音节古怪,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那“领主”流动的身体顿了一下,一股带着疑惑和暴怒的意念猛地压向青萝:
“守陵人……你……竟敢……带猎物……闯入……我的……领域!”
青萝承受着那庞大的精神压力,身体微微晃动,但声音依旧平稳,继续用那古语说着什么。
苏芷他们完全听不懂,但能感觉到,青萝似乎在和那怪物……交涉?
墨言眼神锐利地盯着青萝的背影,握着短刃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可不完全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守陵人。
突然,那“领主”发出一阵尖锐刺耳、仿佛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的怪笑!
“交易?……可笑!……你们……都是……我的……养料!”
谈判显然破裂了!
那团庞大的暗影猛地沸腾起来,无数星骸碎片如同暴风雨般射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无差别地覆盖了整个区域!
同时,它那巨大的、由暗影构成的“爪子”,直接撕裂空气,朝着青萝和她身后的苏芷抓来!
速度比之前的“星骸怨念”快了何止十倍!
“躲开!”
墨言大吼,猛地推开苏芷,自己则挥刀迎向那些射来的碎片,刀刃与碎片碰撞,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震得他手臂发麻。
青萝在暗影巨爪抓来的瞬间,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撒出一把银色的粉末。
粉末遇到暗影,发出“噼啪”的爆鸣,勉强延缓了巨爪的速度。
苏芷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怀里的接引令再次变得滚烫,那“领主”的主要目标果然是她!
她看着那遮天蔽日般抓来的暗影巨爪,看着墨言艰难地抵挡碎片,看着裴九霄趴在远处干着急,看着欧阳雪抱着头尖叫……
不能再连累大家了!
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将怀里的接引令掏了出来,高高举起!
“你不是想要吗?!来拿啊!”
她朝着那“领主”大喊,同时,拼尽全力,再次尝试引导体内那微薄的素心血脉之力,去沟通周围环境中残存的星力!
也许是生死关头的爆发,也许是接引令与星辉石之间的某种牵引,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以她为中心,不仅仅是从地面骸骨中,更是从空气中,从那个水潭里,甚至从对面那“领主”依附的暗金色骸骨上……
无数之前细微百倍的星尘光点,如同受到了君王的召唤,疯狂地汇聚而来!
这一次,不再是柔和的光晕,而是形成了一道道锐利的、如同微小箭矢般的流光,环绕着苏芷急速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
那“领主”抓向苏芷的暗影巨爪,撞上这片急速旋转的星尘箭矢,竟像是热刀切牛油一样,被层层削切、瓦解!
它发出一声吃痛的、暴怒的咆哮!
“星……力……你……窃取……我的……力量?!”
它变得无比狂躁,整个暗影身躯都膨胀起来,更多的碎片如同风暴般激射!
而就在这时,一直被忽略的水潭,异变再生!
那块悬浮的“星辉”石,似乎被苏芷引动的星力和接引令的气息彻底激活了!
它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纯净无比的星辉光柱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小范围内的诡异昏暗,甚至暂时压制了那“领主”散发出的混乱气息!
光柱之中,隐约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映照了出来?
像是一幅模糊的、流动的图卷?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狂怒的“领主”,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吸引了过去。
星辉光柱中,那若隐若现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