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联盟
大秦那道“只认可标准化法器”的经济绞索越收越紧,如同冰冷的北风,刮遍了帝国疆域内每一个还能喘气的传统修仙山头。中小门派哀鸿遍野,昔日门庭若市的炼器坊、符箓阁变得门可罗雀,仓库里积压的“手工精品”都快长出蘑菇了。弟子们的供奉一减再减,长老们炼丹的药材也开始捉襟见肘。一种名为“生存危机”的恐慌,比任何黑冰台的密探都更有效地渗透进这些往日里自视甚高的“仙家”心中。
在这片愁云惨雾中,原本躲在云梦泽深处、靠着魏咎等遗老供奉和些许家底还能勉强维持的玉虚宫,似乎成了最后的“灯塔”和“硬骨头”。玄诚子、玉矶子、青阳子三位长老,虽然自家日子也开始紧巴,但架子不能倒,尤其是在这群快要吃不上饭的“穷亲戚”面前。
于是,在一番紧锣密鼓的串联(主要是通过一些尚未完全断绝的、隐秘的传讯手段)和讨价还价后,一场被后世(如果还有后世的话)某些修士称为“最后的倔强”的秘密会盟,在玉虚宫那处云雾缭绕的山谷据点召开了。
与会者除了东道主玉虚宫三位长老,还有来自其他六个还算有点名头、且同样被大秦经济政策逼得走投无路的门派代表:
清虚观:擅长炼丹,尤其是一种号称能“固本培元”的“清虚丹”,以往是各路散修和小门派巴结的对象,如今丹药销量断崖式下跌,因为符箓院推出了效果类似、价格只有十分之一的“标准培元丸(初级)”。
神兵阁:祖传炼器,以打造坚固耐用的防御性法器“玄铁盾”闻名,如今在价格低廉、能量产、防御性能也差不了太多的“制式灵龟甲(试验型)”冲击下,几乎没了市场。
天符宗:专精各种功能性符箓,如“神行符”、“避水符”等,如今符箓院推出的各类“标准xx符(初级)”虽然效果持续时间短点,但价格便宜得像白送,直接把他们挤兑得没了活路。
御兽苑:培养和驯化低阶灵兽,以往能卖给富户看家护院,或者给某些修士当坐骑、帮手,现在……听说秦军那边连会飞的骑兵都有了,谁还稀罕他们那些跑得还没马快的“灵犬”和脾气暴躁的“风狼”?
百草谷:种植和辨识灵药,本是各大门派和炼丹师的供应商,如今许行带着农家和理工学院那帮人,在南疆搞什么“灵田规模化种植”,大量低阶灵药被种出来,价格被打得惨不忍睹。
妙音坊:这个比较特殊,主要以音律法术和幻术闻名,算是有点“技术壁垒”,暂时没被标准化冲击得太狠,但眼看同行们纷纷倒闭,唇亡齿寒的危机感也让他们坐不住了。
这七大仙门(自称的)的代表,围坐在山谷中,一个个面色凝重,愁眉苦脸,哪还有半分“仙家”气派,倒更像是一群即将破产的小作坊主在开自救大会。
清虚观观主,一个干瘦的老道,首先捶着桌子(石桌,捶得手疼)控诉:“暴秦无道!那‘标准培元丸’根本就是糖豆!毫无丹道精髓可言!竟将我清虚丹逼至如此境地!天道何在?!”
神兵阁阁主,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炼器练的),声如洪钟:“还有那‘灵龟甲’!薄得像纸一样!也配叫防御法器?我神兵阁的玄铁盾能硬抗雷击!”
天符宗宗主则唉声叹气:“价格…价格太欺负人了…我天符宗一张‘神行符’要凝神绘制半个时辰,他们那‘标准神行符’…听说符箓院用那个什么‘流水线’,一天能印出几千张…”
御兽苑苑主、百草谷谷主也纷纷诉苦,场面一度如同诉苦大会。
玄诚子看着这群“难兄难弟”,心中既有同病相怜的悲哀,也有一种“吾道不孤”的虚假欣慰。他清了清嗓子,压下众人的喧哗,摆出玉虚宫大长老的派头,沉声道:
“诸位道友,稍安勿躁。暴秦倒行逆施,以奇技淫巧乱我道统,以苛政猛于虎绝我生计!此非仅关乎一家一派之存亡,实乃关乎天道正统之兴衰!嬴政所为,已非人间帝王,实乃窃取天道权柄之邪魔!”
他这话,一下子把矛盾拔高到了“天道”与“邪魔”的层面,顿时让在场众人精神一振,仿佛自己不再是即将破产的作坊主,而是守护天道的正义卫士。
“然,暴秦势大,单凭我等任何一家,恐难与之抗衡。”玄诚子图穷匕见,“唯有我等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同心戮力,方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方能……让嬴政知道,何为天道煌煌,不可亵渎!”
“对!联合起来!”
“玄诚子长老说得对!”
“我等当共举义旗!”
在生存危机和玄诚子画的大饼双重刺激下,这群往日里或许还有龃龉的门派代表,迅速达成了共识——组建“仙门联盟”,共同对抗暴秦!
接下来的几天,这帮人关起门来,绞尽脑汁,字斟句酌,共同炮制出了一篇旨在“昭告天下,明正典刑”的《讨秦檄文》。
这篇檄文,用词古朴,引经据典,极尽渲染之能事:
先是痛斥嬴政“焚书坑儒,毁弃文明”(选择性忽略了他们自己也不怎么读书),接着控诉其“崇尚妖术,败坏纲常”(将大秦的标准化仙术统统定义为“妖术”),然后重点抨击“经济绞杀,绝我道统”(这点倒是实情),最后上升到“窃取天道,实乃邪魔”的政治高度。
檄文末尾,以七大仙门联盟的名义,庄严宣告:
“夫天道昭昭,岂容邪魔肆虐?今我七大仙门,承天应命,联合一心,誓要维护天道,铲除邪魔嬴政及其党羽,还天下以朗朗乾坤,复道统之正大光明!凡我修真同道,有志之士,皆当奋起,共襄义举!”
写完这篇檄文,七大仙门的代表们自觉正义在手,天道在身,仿佛已经看到了天下修士云集景从、暴秦在正道洪流下灰飞烟灭的美好未来。他们郑重其事地将檄文抄录了数百份,派出门下弟子(主要是些腿脚利索、不太引人注目的低阶弟子),冒着被黑冰台逮住的风险,四处散发、张贴。
然而……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檄文散发出去后,在广大散修和小门派中引起的反响,却远远低于七大仙门的预期。
散修们拿着檄文,面面相觑:
“维护天道?铲除邪魔?说得挺好听……可谁给灵石啊?”
“就是,跟着他们去造反,成功了还好,失败了可是掉脑袋的!还不如想办法去考个理工学院,或者去符箓院应聘个画符的工匠呢……”
“我看啊,他们是自己快活不下去了,想拉咱们垫背吧?”
一些小门派掌门更是嗤之以鼻:
“联合?当初找他们买丹药、法器的时候,那个鼻孔朝天的劲儿呢?现在想起联合了?”
“让他们去跟秦军的‘掌心雷’和飞剑阵硬碰硬吧,咱们小门小户,可经不起折腾。”
“还是想想怎么跟官府搭上线,看能不能也接点‘标准化’部件的代工活儿实在……”
七大仙门那篇自以为慷慨激昂、能点燃燎原之火的讨秦檄文,在残酷的现实和帝国强大的实力面前,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只激起了几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沉寂下去。除了给他们自己打了一针没什么用的鸡血外,并未能动摇大秦的统治根基分毫。
反而,这份檄文和“仙门联盟”成立的消息,被黑冰台密探迅速收集,作为“敌对势力已形成初步联合”的重要情报,直接呈送到了嬴政和李斯的案头。
嬴政看着那檄文上“邪魔”二字,只是冷冷一笑,对赵高吩咐道:“记下这七个名字。黑冰台的‘积分奖励’,该提提速了。”
李斯则更关心经济层面,对治粟内史道:“加大对官定仙市的管控,严禁这七家及其关联势力进入。同时,加快‘标准培元丸’、‘标准神行符’等基础物资的产能投放,进一步挤压其生存空间。”
仙门联盟的成立,非但没能挽救他们的颓势,反而像是一群溺水之人慌乱中抱成的团,让帝国更容易一网打尽了。他们的“天道”口号,在帝国绝对的力量和务实的经济政策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