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友好”交流》
大秦通译官以灵力扩音，声若洪钟，震得星际尘埃都为之荡漾：“前方道友请留步！此路是我开...” 话音未落，身旁的李斯差点没把手中的星际玉简捏碎，一个箭步上前，捂住通译官的嘴，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修正：“咳！王二狗！本官说了多少次了！与时俱进！注意星际形象！应是‘此乃大秦疆域，请表明身份’！”
通译官王二狗，一位靠着祖传《上古星际交际语速成》勉强上岗的灵根觉醒者，委屈地眨眨眼：“丞相，小人……小人一时情急，顺口了。想着当年封神……呃，不是，想着当年在骊山脚下收过路费时，这句最是响亮提气。”
李斯扶了扶头上因为激动而歪斜的进贤冠，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作为大秦星际远征舰队首席文化顾问兼外交总执事，他深感责任重大，尤其是团队文化素养拖后腿的程度，堪比光速引擎拖着牛车进行空间跳跃。
“响亮提气？我们是堂堂大秦！是来与星际万族建立友好往来，传播陛下德政光辉的！不是星盗！不是山大王！你再把‘此树是我栽’这种黑话带出来，小心本官禀明陛下，把你发配去修长城……修到奥尔特云那段去！”李斯痛心疾首。那奥尔特云段的长城，据说工期是以万年计，主要功能是防御可能存在的、不讲武德的彗星撞击，属于公认的苦寒之地中的苦寒之地。
王二狗脖子一缩，不敢再言。他偷偷瞄了一眼舷窗外那艘被他们“友好”拦截下来的外星舰船。那船造型奇特，像个放大了无数倍的、正在旋转的七彩海星，表面流光溢彩，与自家这黑底金纹、龙旗招展、充满了复古蒸汽朋克混合灵气复苏风格的大秦“蜃楼”号星舰，形成了鲜明对比。
“蜃楼”号主控室内，端坐于中央御座之上的嬴政陛下，正微微蹙眉。他身披玄色龙纹星图袍，头戴十二旒星辰冠，虽身处高科技舰桥，气场却仿佛仍在咸阳宫宣室殿。他并未回头，声音平淡却自带威压：“李斯，交涉如何？前方是何方文明，可愿归顺大秦，共襄星际大同？”
李斯赶紧转身，躬身行礼，脑门上沁出细汗：“回陛下，对方……对方尚未回应。通译官正在调整沟通频率，确保……确保措辞精准，彰显我天朝上国之威仪。”他内心祈祷，那艘海星船里的生物千万别听懂刚才王二狗那声充满江湖气的吆喝。
就在这时，那七彩海星船似乎有了反应。它停止了旋转，朝向“蜃楼”号的一侧投射出一道柔和的光束，光束中，浮现出一个……难以名状的生物影像。它大致呈椭球状，覆盖着如同天鹅绒般的蓝色短绒毛，上面点缀着一些会随情绪（李斯猜测）变幻色彩的斑点。它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几条柔韧的触须在顶端轻轻摆动，发出一种抑扬顿挫、仿佛风铃和气泡破裂混合的声音。
“@#￥%&*……” 外星生物“说”道。
主控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通译官王二狗。
王二狗手忙脚乱地掏出他那本快被翻烂的《上古星际交际语速成》，又启动了他面前那台结合了灵石感应和初级AI分析的“跨界语言沟通法阵”。法阵上的符文闪烁不定，最终在光屏上投射出一行断断续续的文字：
“问候……有机物\/硅基\/未知分类生命体……坐标……共享……此片星域……所有权……争议？……提议……信息交换……遵循……银河系基本交往条例……”
李斯稍微松了口气，还好，对方似乎挺讲道理，没计较“此路是我开”。他清了清嗓子，示意王二狗按照预案回复。
王二狗深吸一口气，调动灵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威严又友好（效果类似寺庙里的扩音喇叭在播报失物招领）：“咳嗯！吾等乃伟大之大秦星际帝国使者，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始皇帝陛下麾下！此方星域，已纳入大皇帝陛下之星辰舆图，视为潜在友好区。尔等乃何文明，速速报上名来，并提交国书、贡品清单及星际坐标图，以便我朝勘合备案，册封藩属！”
李斯听着，感觉血压又有点升高。“潜在友好区”、“册封藩属”……这词儿是不是还是有点太直接了？他赶紧补充低语：“语气！注意语气！要体现出我们愿意平等交流的姿态！”
王二狗收到提示，连忙在末尾加上一句，试图缓和气氛：“……当然，若尔等文明程度较高，或可考虑设为‘对等合作伙伴’，具体待遇，面谈，面谈哈！”
那外星生物（我们姑且称之为“蓝绒球”）的触须摆动频率加快了，身上的斑点闪烁出疑惑的黄色。“@#￥%……‘册封’？‘藩属’？‘贡品’？数据库无匹配概念。‘对等合作伙伴’……理解部分。我方为‘闪耀漩涡联合体’成员，编号x7-233星系探索单元。依据《泛银河系文明接触守则》第条，初次接触应以信息互换、风险评估为主。请提供贵文明之基本社会结构、科技等级、哲学倾向及……嗯，‘贡品’通常所指为何种资源或技术？”
通译法阵这次翻译得流畅了不少。李斯一听，精神一振，机会来了！展示大秦文化软实力的时候到了！他示意王二狗退后，亲自站到通讯法阵前，整理衣冠，开始了他精心准备（自认为）的文明介绍：
“闪耀漩涡联合体之使者，听真！我大秦，立国于东方沃土，承上古之道统，聚九州之菁华。陛下嬴政，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乃千古一帝！扫六合，并八荒，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筑长城以镇龙脉，开灵渠以通漕运！今陛下感天地之变，灵气复苏，遂举国之力，研发出这‘灵力驱动超空间跃迁技术’，率我等臣工，踏足星海，欲与诸天万界，共享太平之福！”
他顿了顿，满意地看到那蓝绒球身上的斑点闪烁似乎变得更加频繁，仿佛在认真记录（或者只是cpU过载）。
“至于我朝之社会结构，”李斯昂首挺胸，“乃先进的、高效的、以陛下为核心的中央集权帝制！等级森严，各司其职，从三公九卿到乡野黔首，无不感念陛下恩德，兢兢业业！科技方面，我等融汇古典仙道与现代……呃，工造之术，符箓飞剑与星舰火炮并重，炼丹长生与基因优化齐飞！哲学倾向？法家为体，百家为用，核心乃‘大一统’之至高理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星海，亦当如此！”
李斯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万星来朝的盛景：“至于贡品嘛，”他捋了捋胡须，“此乃尔等表达对陛下尊崇、对天朝向往之诚意象征。不拘一格，或稀有矿产，或独特技术，或奇珍异兽，或……总之，量尔国之力，结陛下之欢心即可！届时，陛下必赐下丰厚回礼，并授予尔等‘大秦友好星际文明’之荣誉称号，准许尔等使用大秦历法，学习大秦文字……”
蓝绒球的触须彻底打成了个结。它身上的斑点疯狂闪烁，最终稳定在一种代表“极度困惑与警惕”的暗红色。“信息处理中……矛盾点过多。‘中央集权’、‘等级森严’与‘共享太平’存在逻辑冲突。‘贡品’与‘回礼’体系，类似于不平等资源交换。‘使用历法、文字’涉及文化覆盖风险。警告：检测到潜在的高侵略性、高同化性文明模式。风险评估等级上调至‘橙色’。”
“啥？橙色？”李斯一愣，没明白这颜色代表什么，但感觉不像好话。
蓝绒球继续发出声音，这次语调显得严肃了许多：“根据守则，高风险文明接触需启动‘初级文明观察期’程序。在此阶段，我方将保持安全距离，进行有限信息交互，并评估贵文明是否具备加入‘闪耀漩涡联合体’的最低标准，即：非扩张性、尊重生命多样性、认可意识自由原则。请提供相关证明。”
李斯傻眼了。非扩张性？我们刚扩张到星星上来！尊重多样性？我们正在努力把多样性变成大秦的多样性！意识自由？大秦只需要一种意识，那就是忠于陛下的意识！
这“闪耀漩涡联合体”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应该被大秦的辉煌成就震慑，然后纳头便拜吗？
“证明？我大秦铁骑……不，我大秦星舰所至，便是证明！”李斯有些恼羞成怒，“尔等蛮夷，不识天威，竟敢妄加评判？什么观察期，此乃对陛下之大不敬！”
王二狗在一旁小声提醒：“丞相，息怒，注意风度，星际形象……”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始皇帝陛下缓缓开口了，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整个主控室安静下来：“李斯。”
“臣在！”李斯赶紧躬身。
“彼等所言，‘贡品’需‘证明’？”嬴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那是由一整块暗物质雕琢而成，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是……是的，陛下。他们似乎……不太理解天朝上国的规矩。”
“唔，”嬴政微微颔首，目光穿透舷窗，落在那艘七彩海星船上，深邃难测，“既然如此，便让他们‘见识’一下，何为‘证明’。”
陛下语气平淡，但李斯跟随陛下多年，立刻心领神会。这是要展示肌肉了！文的不行，就来武的！啊不，是展示国威！
“臣明白！”李斯精神大振，转身对着通讯法阵，语气再次变得傲然：“联合体使者！尔等既欲‘证明’，那我大秦便让尔等一观天朝之‘国粹’！此乃我大秦将士平日操演之景，尔等看好！”
他朝负责军事的蒙恬将军使了个眼色。蒙恬会意，沉声下令：“第一阵列，弓弩方队，星尘箭准备！目标，前方废弃小行星，齐射——示警！”
只见“蜃楼”号侧舷打开数十个发射口，一排排闪烁着符文的巨大弩箭探出头来。这些弩箭并非实体金属，而是由高度压缩的灵能和星际尘埃凝聚而成。随着蒙恬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拖着璀璨的光尾，如同流星雨般射向数百万公里外的一颗荒芜小行星。
刹那间，那小行星表面被密集的光点覆盖，然后无声地爆开，化作一片弥漫的星尘，在真空的宇宙中缓缓扩散，宛如一朵绚烂却致命的烟花。
李斯得意地看向通讯画面，期待看到蓝绒球震惊、恐惧、乃至崇拜的反应。
然而，蓝绒球身上的斑点只是平静地闪烁着。“检测到高能粒子束定向发射。能量等级：中等。技术路径：疑似基于生物能\/未知能量混合转化。用途分析：示威性武力展示。备注：该行为符合对高风险文明之预期，进一步证实其扩张性与攻击倾向。已记录。”
李斯：“……”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第二阵列！”蒙恬不等指示，继续下令，“仙秦甲士，出舱列阵！”
“蜃楼”号腹部的巨大舱门开启，一队队身穿玄黑色灵能动力铠甲的士兵飞了出来。他们手持闪烁着电光的长戟，或在背后展开灵力光翼，或在脚下踏着飞剑，迅速在太空中排列成一个巨大的、杀气腾腾的军阵。士兵们齐声怒吼，声音通过灵力共振在真空中传播，形成一股无形的冲击波：“风！风！大风！誓死效忠陛下！”
声浪滚滚，连“蜃楼”号都微微震动。
蓝绒球的触须歪了歪，似乎在“歪头”观察。“个体生命体太空生存能力确认。装备能量反应中等。群体协调性高。战术意图：明显的军事威慑。再次符合高风险文明特征。已记录。建议联合体边境巡逻队提高本星域警戒级别。”
李斯感觉自己的血压快要突破临界点了。这帮外星人是怎么回事？油盐不进啊！我们这么威武雄壮的军队，他们居然只当是“符合预期”的资料片？
王二狗看着丞相青红交错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议：“丞相，要不……试试文化输出？展示一下我大秦的……艺术？”
李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对！艺术！快！让乐府的人准备！演奏《大武》乐章！再让舞姬表演《霓裳羽衣曲》！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朝雅乐，什么叫曼妙舞姿！”
很快，悠扬（自以为）的编钟、石磬之声通过灵力扩音，在宇宙空间中回荡。一队身着华丽宫装，背后靠着微型反重力符箓飘浮的舞姬，在星空中翩翩起舞，长袖翻飞，试图在失重环境下演绎出飘逸之感。
蓝绒球沉默了片刻，身上的斑点闪烁出混乱的图案。“接收到复杂声波振动与视觉序列。分析：声波模式重复性高，缺乏信息密度；视觉序列动作规律性强，意图不明。初步判断为某种仪式性或加密通讯？尝试解码……失败。归类为：低效信息传递方式或未知审美表达。”
《霓裳羽衣曲》被判定为“低效信息传递方式”，编钟雅乐成了“缺乏信息密度”的噪音。李斯捂着胸口，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王二狗看着几乎要晕厥的丞相，和御座上脸色越来越沉的始皇帝，急中生智（或者说病急乱投医），他突然想起自己偷偷下载到个人玉简里的、一些来自某个意外捕获的、标记为“21世纪地球”的落后文明数据库里的东西。那里面有些被称为“梗”和“表情包”的奇怪信息单元，似乎具有很强的……传染性？
死马当活马医了！
王二狗悄悄断开官方通译法阵，连接上自己的私人玉简，调整到那个“21世纪地球”数据库的频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字正腔圆的语调，发送了一段信息。
这段信息被通译法阵转换成一种奇特的、混合了图像、声音和概念编码的信号，传向了七彩海星船。
信号内容是：一个戴着VR眼镜的黄豆人表情，双手抱拳，配文——“老铁，双击666！没毛病！都是自己人！”
然后是一张动态图片：一只胖乎乎的熊猫人，疯狂拍打着一块写着“点赞”的木牌。
最后是一段旋律激昂、节奏感极强的电子音乐片段。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李斯目瞪口呆地看着王二狗，仿佛在看一个疯子。蒙恬将军手按剑柄，考虑是不是要以扰乱军心的罪名把这个二货通译官当场拿下。连始皇帝陛下的眉头都挑高了几分。
然而，奇迹发生了。
那艘一直表现得极其冷静、理智、甚至有点冷漠的七彩海星船，突然猛地一震！它表面的流光色彩变得混乱而急促，像是接触不良的霓虹灯。蓝绒球影像的触须疯狂舞动，身上的斑点以惊人的速度变幻着颜色，从暗红到亮黄，再到一种仿佛代表“震惊”或“兴奋”的亮蓝色。
“@#￥%！！！！” 它发出了一连串极其尖锐、急促的声音，通译法阵（重新接回官方频道后）艰难地捕捉到了一些碎片：“……高密度信息单元！……模因污染潜力极高！……独特的情绪表达逻辑！……蕴含底层文化共鸣！……重新评估！重新评估！”
蓝绒球似乎陷入了某种……亢奋状态？“请求重复发送！请求数据包交换！此‘老铁’、‘666’为何种社会关系编码？‘双击’是某种物理交互仪式吗？该音乐序列的节奏模式具有非逻辑的成瘾性！宝贵！极其宝贵的样本！我方提议，立即开启深度文化交流！权限申请：跳过观察期，直接进入‘模因互染’实验阶段！”
这回轮到李斯和王二狗，以及整个大秦使团集体傻眼了。
这……这画风突变得也太快了吧？刚才还一本正经谈风险评估、守则条例，怎么对着几句网络黑话和表情包就高潮了？
王二狗咽了口唾沫，试探性地又发过去一个表情包：一个捂脸苦笑的表情，配文“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蓝绒球：“！！！分析！此图像表达了一种复杂的矛盾情绪！自我解构与社交掩饰的完美结合！妙啊！”
王二狗再发一个：一只猫站在键盘上，配文“主脑正在思考宇宙真理”。
蓝绒球：“！！！隐喻！对人工智能与生命意识关系的深刻讽刺！贵文明之哲学深度，远超初始评估！”
李斯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辛辛苦苦准备的那些煌煌正论、威武军容、高雅艺术，在对方眼里不如王二狗随手发的几个“不伦不类”的图片和顺口溜？
这星际交流……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始皇帝陛下看着通讯画面中那个因为接收到新表情包而兴奋得旋转起来的蓝绒球，又看了看一脸懵懂的臣子们，良久，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传令，”陛下的声音依旧平静，“着通译官王二狗，成立‘星际模因应对司’，专司与此‘联合体’之……‘友好’交流。李斯，尔等需从旁协助，尽快摸清彼等之喜好规矩。”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与决断：
“既然雅乐不通，军威难慑，彼等好此‘奇技淫巧’……那便投其所好。为大秦之星辰大海，纵是‘老铁’、‘666’，亦无不可为也。”
“蜃楼”号星舰，这承载着大秦帝国无限野心的巨舟，此刻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王二狗那越来越熟练的、发送表情包和网络梗图的动作，以及通讯另一端，那“闪耀漩涡联合体”使者不断发出的、代表着“惊喜”与“赞叹”的、越来越欢快的彩色闪光与风铃气泡音，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星际“友好”交流的、完全跑偏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未来……
李斯望着舷窗外那艘因为收到了一个“熊猫头震惊”表情包而开始有节奏地闪烁、仿佛在蹦迪的七彩海星船，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官，是越来越难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