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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卖备注里的“遗言”

陈默的电动车轱辘碾过兴盛小区门口的碎石路时,梧桐叶正被晚风卷着往他衣领里钻。九月的天已经带了凉意,可他后背还是沁出一层薄汗——不是热的,是那行备注像根冰针,扎在他心里发寒。

订单地址是“兴盛小区3号楼4单元502”,餐品是份番茄炒蛋盖饭,备注栏里没有“少放葱”“多放酱”这类寻常要求,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黑色字迹,像是写字的人手在抖:“帮我看看阳台的花是不是枯了,要是枯了,就浇点水,麻烦了。”

他在站点取餐时,打包员小张还打趣:“现在客户真会省事,浇花都喊外卖员代劳。”陈默当时也笑,可车轮一拐进兴盛小区,那点笑意就散得干干净净。这小区太老了,老得像是被城市遗忘在角落里的疮疤,墙皮大块大块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砖缝里嵌着枯草和塑料袋。每栋楼的窗户都灰蒙蒙的,像是蒙着层死人的灰,只有3号楼4单元的502,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十有八九是坏的,陈默攥着外卖盒往上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撞来撞去,回声裹着股霉味钻进鼻腔。走到4楼和5楼之间的平台时,他突然听见头顶有“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他抬头用手机手电筒照了照,只有裸露的水管和结满蛛网的天花板,水管上挂着的水珠“滴答”砸在台阶上,在灰尘里砸出小小的坑。

502的门虚掩着,留了道指宽的缝,风从缝里钻出来,带着股奇怪的味——不是饭香,不是花香,是那种蔬菜放久了腐烂的酸腐味,还混着点若有若无的土腥气。陈默敲了敲门,指节碰到门板时,感觉门板凉得像死人的皮肤。“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里面没应声。

他又敲了敲,这次更用力些,门板“吱呀”响了一声,缝开得更大了点。那股腐味突然浓了,像是有只冰冷的手,顺着他的衣领往脖子里探。陈默想起备注里的花,咬了咬牙,轻轻推开门,探了半个身子进去。

屋里黑得像浸了墨,只有窗帘缝里漏进一丝昏黄的路灯光,勉强照出客厅的轮廓。沙发蒙着块灰色的布,布上落满了灰,只有正中间一块地方是干净的,像是刚有人坐过。阳台在客厅尽头,他顺着墙根走过去,指尖划过墙壁时,摸到一层黏糊糊的东西,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是霉味,还有点说不清的腥气。

阳台的窗台上摆着个搪瓷花盆,里面种着株绿萝。叶子黄得发脆,叶尖卷着,像干枯的手指,花盆里的土裂着蛛网般的缝,显然是早就枯透了。陈默叹了口气,心想客户怕是真的忘了这盆花,他刚要转身,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花盆边缘沾着点东西——是深色的,像是干涸的血,顺着花盆外壁往下流,在窗台上积了一小滩,已经发黑变硬。

他心里“咯噔”一下,刚想仔细看,那股腐味突然从卧室方向涌过来,带着股铁锈味,呛得他咳嗽了两声。“有人吗?”他喊了一声,声音在屋里荡了荡,没回音,只有客厅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外卖不能随便放门口,他只能把饭盒放在玄关的鞋柜上。鞋柜是老式的木质柜,漆皮都掉光了,上面蒙着层薄灰,只有右上角一块地方擦得干干净净,像是常用来放东西。他放好外卖,刚要退出门,突然听见卧室里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陈默的后背瞬间绷紧,他攥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在黑暗里晃来晃去,最终停在卧室门的缝隙上。那扇门也虚掩着,缝里黑得像个无底洞,刚才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谁在里面?”他声音有点发颤,没人回答,只有风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吹动沙发上的灰布,布角“哗啦”响了一声,像有人在扯他的衣角。

他不敢多待,转身就往外走,关门时特意看了眼阳台的绿萝,枯黄的叶子在风里抖了抖,像是在跟他摆手。下楼时,他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脚步声“哒哒”的,跟他的脚步叠在一起,可他回头看,楼道里只有他自己的影子,被手机手电筒拉得长长的,贴在墙上,像个要扑过来的怪物。

回到站点,他跟站长老周说这事,老周正叼着烟卷算账,听了之后眯着眼笑:“你小子是不是夜班熬糊涂了?老小区都这样,潮得很,味大正常,说不定是哪家的菜忘了扔,发臭了。”陈默想反驳,说那花盆上的深色痕迹,说卧室里的响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没真看见什么,说不定真是自己吓自己。

可他还是把那份订单截图存了下来,屏幕里的“兴盛小区3号楼4单元502”像个咒语,总在他眼前晃。

第二次接到502的订单,是周五凌晨两点。陈默值夜班,眼皮耷拉着,差点把客户要的冰可乐洒在订单小票上。这次的餐品是份皮蛋瘦肉粥,备注栏里的字更奇怪了,依旧是歪歪扭扭的黑色字迹,只是比上次更用力,墨水都晕开了:“记得把钥匙放在门口垫子下,要是垫子湿了,就放在鞋柜上,别弄丢了。”

凌晨的兴盛小区比傍晚更吓人。路灯坏了一半,剩下的几盏也忽明忽暗,光线下的墙皮像一张张皱巴巴的脸。陈默骑着电动车进去时,看见小区里的健身器材上蒙着白布,像是给死人搭的灵堂,风一吹,白布飘起来,露出下面生锈的钢管,在黑暗里泛着冷光。

他特意带了个强光手电筒,走到3号楼楼下时,突然听见楼上传来“哗啦”一声,像是窗户被风吹开了。他抬头往上看,502的窗帘依旧拉得严严实实,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窗帘后面盯着他,盯得他后颈发麻。

楼道里更黑了,声控灯彻底不亮了,他打开强光手电筒,光柱在墙上扫过,照出几处深色的印记,像是泼上去的颜料,又像是干涸的血。走到5楼时,他看见502门口的垫子,是块蓝色的棉垫,上面绣着朵牡丹,线都松了,牡丹的花瓣像是在滴血。垫子是干的,他蹲下身,手指刚碰到垫子下面,就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是把骷髅形状的铜钥匙,钥匙链是个掉了漆的小企鹅,企鹅的眼睛是黑色的,像是在盯着他看。

他按照备注,把钥匙放在鞋柜的干净处,刚要把皮蛋瘦肉粥放在旁边,突然发现鞋柜上有道划痕,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划痕里嵌着点红色的东西,凑到眼前一看,是干了的血痂。

“滴答。”

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像是水龙头没关紧。陈默的手电筒光柱扫向卧室门,门还是虚掩着,缝比上次更大了点,他能看见里面的床脚,床单是白色的,上面有块深色的印子,形状像是人的手印,已经发黑变硬。

“有人吗?”他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更颤了,没人回答,只有“滴答”声在屋里回荡,像是在倒计时。他突然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摸到的墙壁上的黏糊糊的东西,心里突然发慌,转身就想走,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他看见沙发上的灰布动了一下,不是被风吹的,是从里面鼓起来一块,像是有个人在布下面躺着。

他的心脏“砰砰”狂跳,手电筒的光都在抖,他盯着那块鼓起来的灰布,突然看见布角下面露出个东西——是只手,苍白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手指弯着,像是在抓什么。

陈默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楼下跑,跑的时候还撞了下楼梯扶手,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可他不敢停,直到跑出3号楼,骑上电动车,逃出兴盛小区,才敢回头看,3号楼的窗户依旧黑着,像个张着嘴的怪物,等着下一个猎物。

回到站点,他浑身都是冷汗,老周看见他这副样子,才收起玩笑的神色:“你小子到底怎么了?脸白得跟纸一样。”陈默把看见的手、鞋柜上的血痂、钥匙链的事都说了,老周的烟卷掉在地上,他捡起来,手都在抖:“你说的是3号楼4单元502?那户人家……半年前就没人住了,听说女主人失踪了,男主人也走了,房子一直空着。”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空着的房子?那订单是谁下的?备注里的话又是给谁看的?

老周接着说:“失踪的女主人叫林晓,才二十八岁,听说跟她老公吵了架,第二天就不见了,警察来了好几趟,也没找到人。后来她老公也搬走了,那房子就一直空着,怎么会有订单?”

陈默掏出手机,翻出第一次存的订单截图,老周凑过来看,突然“嘶”了一声:“这备注的字迹……有点像林晓的字。我之前帮她送过一次外卖,她写的备注就是这样,歪歪扭扭的,说自己手不好。”

陈默的后背瞬间凉透了,像是泼了桶冰水。他想起阳台的绿萝,想起卧室里的“滴答”声,想起沙发上的手,突然觉得那股腐味又缠上了他,从衣领里钻进去,绕着他的脖子,越勒越紧。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没敢再接兴盛小区的订单,可心里总像压着块石头,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听见有人敲窗户,“咚咚”的,轻得像羽毛,可他住的是六楼,窗户外面是空调外机,根本没人能站。他还总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502的客厅里,沙发上的灰布被掀开,下面躺着个女人,脸被头发遮住,手里攥着把铜钥匙,钥匙链是掉了漆的小企鹅。

周日下午,太阳挺好,陈默送完一份奶茶,刚想歇口气,手机又响了——是新订单,地址还是“兴盛小区3号楼4单元502”,餐品是份糖醋排骨,备注栏里的字变了,这次的字迹更用力,墨水晕开得更厉害,甚至有些地方划破了纸:“告诉妈妈我对不起她,我不是故意的,让她别等我了。”

陈默的手在抖,他想取消订单,可系统提示取消会扣半个月的绩效。他咬了咬牙,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去看看,也许能找到林晓的线索,也许只是有人恶作剧。他去超市买了瓶矿泉水,又把强光手电筒充满电,还特意带了把水果刀,藏在裤兜里,才骑上电动车往兴盛小区去。

这次小区里多了些寻人启事,贴在公告栏上,有的被风吹得卷了边,有的被人撕了一半。陈默走过去,看见一张没被撕坏的——上面是林晓的照片,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眼睛很大,下面写着“林晓,女,28岁,于本月5日在兴盛小区3号楼失踪,身穿白色连衣裙,脚穿米色拖鞋,如有线索请联系……”照片上的林晓,跟他梦里看见的女人,渐渐重合在一起。

3号楼楼下的健身器材上,白布还在,只是这次,白布下面好像鼓起来一块,像是有东西在里面。陈默没敢多看,快步走进楼道。楼道里的霉味更浓了,还多了股铁锈味,他用强光手电筒照向墙壁,上次看见的深色印记更多了,像是从楼上往下流的,在台阶上积了一小滩,暗红色的,像是干了的血。

502的门还是虚掩着,他推开门时,听见屋里有“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翻书。他把手电筒的光调亮,照向客厅,沙发上的灰布被扯下来了,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棉絮里嵌着几根长发,黑色的,很长,像是女人的头发。阳台的绿萝还在,这次连枯黄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茎,插在干裂的土里,茎上沾着点深色的东西,像是血。

腐味和铁锈味混在一起,从卧室里涌出来,比前两次更浓,呛得他咳嗽了两声。他走到卧室门口,门还是开着道缝,“沙沙”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用手电筒顶住门,轻轻推了推。

门开了,手电筒的光扫过卧室,他看见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床单上的深色印子更大了,像是有人躺在上面,流了很多血。墙角的衣柜门是开着的,里面挂着几件女人的衣服,都是旧款式,领口磨破了,其中一件白色连衣裙,跟寻人启事上写的一模一样,裙子的裙摆上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渍。

“沙沙”声是从床头柜上传来的,他走过去,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个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粉色的,已经脏得发黑,页面被风吹得翻来翻去,发出“沙沙”的响。他伸手按住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跟订单备注里的一模一样,歪歪扭扭的,还带着划破纸的痕迹:“他要杀我,他把我锁在卧室里,阳台的花要是枯了,就说明我死了,帮我告诉妈妈,我对不起她。”

最后几个字被墨水晕开了,像是眼泪打湿的,陈默的手指碰到纸页,感觉纸是湿的,黏糊糊的,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是铁锈味和血。

他突然听见身后有“滴答”声,不是从水龙头里来的,是从床底下。他慢慢蹲下身,手电筒的光照向床底,有个东西在反光,像是金属。他伸手去够,指尖碰到个冰凉的东西,拉出来一看,是条银色的手链,链节上刻着个“林”字,手链的链扣断了,像是被人扯断的,上面还沾着点干了的血痂。

“谁在那里?”

一个声音突然从客厅传来,不是陈默的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陈默的心脏“砰砰”狂跳,他猛地站起来,手电筒的光扫向客厅没人,只有沙发上的黑棉絮在风里动了动。

“是你吗?帮我送外卖的人?”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更近了,像是在卧室门口。陈默攥紧了裤兜里的水果刀,手电筒的光扫向门口,还是没人,只有风从客厅吹进来,带着股腐味,吹得笔记本的纸页“哗啦”响。

他突然想起老周说的,林晓失踪了,那这声音是谁的?是林晓的鬼魂吗?他不敢想,转身就想往外跑,可刚走到客厅,就看见玄关的鞋柜上,放着个东西——是个手机,老式的翻盖手机,屏幕碎了,外壳上贴着个掉了漆的小企鹅贴纸,跟他上次看见的钥匙链一模一样。

他走过去,拿起手机,按了按电源键,屏幕亮了一下,显示着一条未发送的短信,收件人是“妈妈”,内容是:“妈,我对不起你,他要杀我,我在3号楼4单元502,救我……”短信的发送时间,是林晓失踪那天的晚上。

手机突然黑屏了,像是没电了,可陈默明明看见屏幕亮着的时候,电量显示是满的。他吓得把手机扔在地上,手机“啪”地摔在地上,外壳摔开了,里面掉出张照片——是林晓和一个男人的合影,男人搂着林晓的肩膀,笑得很开心,可陈默总觉得,男人的眼神很怪,像是在盯着猎物。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阳台跑,蹲下身,用手挖开绿萝花盆里的土,土是干的,很硬,他挖了几下,指尖突然碰到个软乎乎的东西,像是肉。他吓得缩回手,手电筒的光照过去,看见土里露出个东西——是根手指,苍白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跟他上次在沙发上看见的手一模一样。

陈默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门口跑,跑的时候还撞翻了鞋柜,鞋柜上的钥匙掉在地上,发出“叮当”的响,像是在嘲笑他的胆小。他跑出502,跑出3号楼,骑上电动车,逃出兴盛小区时,看见小区门口的公告栏前站着个男人,背对着他,穿着黑色的外套,手里拿着张寻人启事——是林晓的那张。

男人像是听见了他的电动车声,慢慢转过头,陈默看见他的脸,跟照片上的男人一模一样,只是眼睛里没有光,像是两个黑洞,盯着他看。陈默吓得加大油门,电动车“嗖”地冲了出去,车把晃得厉害,差点撞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上。他不敢回头,只觉得那男人的目光像两条冰冷的蛇,死死缠在他的后背上,越收越紧。直到电动车驶离兴盛小区的两条街,他才敢放慢速度,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贴在背上,凉得刺骨。

他把电动车停在路边,蹲在树底下干呕,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刚才看见的男人的脸,还有花盆里露出的手指,像两帧恐怖的画面,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他摸出手机,想给老周打电话,可手指在屏幕上抖了半天,连号码都按不准确。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一行字:“你看见她的手指了?”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猛地抬头,看向四周,路边的路灯还没亮,行人寥寥,远处的商铺亮着灯,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躲在树后,躲在电线杆后面,躲在任何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敢再待,骑上电动车,一路往自己住的向阳小区冲。回到家时,他手抖得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试了好几次才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他没敢开灯,摸索着走到沙发边,瘫坐下来,大口喘着气。

黑暗里,只有冰箱的指示灯亮着一点微弱的光,映在地板上,像个鬼火。他想起刚才收到的短信,还有502屋里的一切,突然觉得这屋子也不安全了,好像那个男人就站在门口,等着进来。

他起身,把所有的窗户都锁死,又搬了个柜子抵在门后,才稍微安心了点。他打开手机,想把刚才的短信给老周看,却发现短信不见了,像是从来没收到过一样。他翻遍了收件箱、垃圾箱,甚至连草稿箱都看了,什么都没有。

“是幻觉吗?”他喃喃自语,可手指上还残留着挖泥土时的粗糙感,还有那条刻着“林”字的手链,他刚才慌乱中把它揣进了兜里,现在还在。他把手链拿出来,放在冰箱的灯光下,链节上的血痂已经干了,呈暗红色,像块丑陋的疤。

那天晚上,陈默没敢睡觉,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水果刀,眼睛盯着门口,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周一早上,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是站长打来的,问他为什么没去上班。陈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跟站长说自己生病了,想请假一天。站长没多问,只让他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他起来洗漱,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人。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是眼神,以前他的眼神里带着点年轻人的朝气,现在却满是恐惧和疲惫。

他不敢再想502的事,也不敢再看那条手链,把它藏在了抽屉最里面,用衣服盖住。他想,只要自己不再去兴盛小区,不再接那里的订单,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可他错了。

周二晚上,他还是值夜班。送完一份麻辣烫,刚要回站点,手机又响了——是新订单,地址依旧是“兴盛小区3号楼4单元502”,餐品是份汉堡,备注栏里的字变了颜色,不再是黑色,而是暗红色,像是用血写的,字迹歪歪扭扭,还带着点粘稠的质感:“下一个就是你。”

陈默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裂了一道缝。他蹲下身,捡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颤抖,想取消订单,可系统提示“该订单为特殊订单,取消将扣除全月工资”。

他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他只是个外卖员,只想好好赚钱,为什么要被卷进这种可怕的事情里?

他坐在电动车上,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他要去,他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晓到底在哪里,那个男人是谁,还有那些备注里的“遗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去便利店买了瓶红牛,一饮而尽,又把水果刀攥在手里,才骑上电动车,往兴盛小区去。

这次,兴盛小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路灯全坏了,只有月亮的光洒在地上,惨白惨白的,把树影拉得长长的,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3号楼楼下,健身器材上的白布还在,只是这次,白布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下面的东西——是个花盆,跟502阳台的那个搪瓷花盆一模一样,里面也种着株绿萝,叶子已经枯了,土裂着缝,花盆边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陈默的脚步顿住了,他不敢往前走,可心里的好奇心和恐惧感交织在一起,推着他往前走。

楼道里更黑了,他打开强光手电筒,光柱在墙上扫过,上次看见的深色印记更多了,像是从楼上一直流到楼下,在台阶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暗红色的,踩上去黏糊糊的,像是没干的血。

走到5楼时,他看见502的门开着,大敞着,像是在欢迎他进来。屋里没有灯,黑得像个无底洞,只有一股浓烈的腐味和铁锈味从里面飘出来,呛得他眼泪直流。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迈了一步进去。刚进门,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他吓得浑身一哆嗦,转身去拉门,却发现门被锁死了,怎么拉都拉不开。

屋里的“滴答”声又响了起来,比之前更清楚,像是就在他耳边。他把手电筒的光扫向四周,客厅里没什么变化,沙发上的黑棉絮还在,只是上面多了几根长发,黑色的,很长,像是林晓的。

阳台的方向传来“哗啦”一声,像是花盆碎了。他把手电筒的光扫过去,看见那盆绿萝的花盆碎了,土撒了一地,里面埋着个东西——是个手机,老式的翻盖手机,外壳上贴着个掉了漆的小企鹅贴纸,跟他上次在502看见的一模一样。

他走过去,捡起手机,按了按电源键,屏幕亮了,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收件人是“老公”,内容是:“我知道你在外面有人了,你别想骗我,我会告诉妈妈的。”短信的发送时间,是林晓失踪那天的早上。

就在这时,他听见卧室里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在翻东西。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水果刀,一步步朝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开着,里面黑得像墨,手电筒的光扫进去,他看见床上躺着个人,盖着白色的床单,一动不动。他的心脏“砰砰”狂跳,脚步放慢,一点点靠近。

走到床边,他用手电筒的光照向床上的人,床单下面的人身材瘦小,像是个女人。他伸出手,颤抖着掀开床单,里面的人不是林晓,而是上周失踪的另一个外卖员,王磊。

王磊的眼睛睁得很大,像是在死前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刀,刀柄露在外面,刀身上沾着暗红色的血,已经干了。他的手里攥着一张订单,订单上的地址是“兴盛小区3号楼4单元502”,备注栏里的字是用血写的:“他来了,下一个是你。”

陈默吓得尖叫起来,手里的水果刀“啪”地掉在地上。他转身就想跑,可刚跑到客厅,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背对着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跟他上次在兴盛小区门口看见的一模一样。

男人慢慢转过身,陈默看见他的脸,跟照片上的男人一样,只是眼睛里没有光,像是两个黑洞,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刀身上沾着暗红色的血,像是刚杀过人。

“你……你是谁?”陈默的声音发颤,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朝他走来,脚步声“哒哒”的,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默想躲,可屋里没有地方可躲,他只能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阳台边,退无可退。

男人走到他面前,举起手里的刀,刀光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闪着冷光。陈默闭上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可过了很久,刀都没有落下来。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男人的目光落在他的兜里,像是在看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兜口露出了一截银色的链子——是那条刻着“林”字的手链,刚才跑的时候露出来了。

男人的眼神突然变了,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充满了愤怒和疯狂。“你拿了她的东西!”他嘶吼着,举起刀就朝陈默刺来。

陈默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刀刺在了阳台的护栏上,发出“当”的一声响。他趁机捡起地上的水果刀,朝男人刺去,可男人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水果刀“啪”地掉在地上。

男人把他按在护栏上,手掐着他的脖子,越掐越紧。陈默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眼前开始发黑,他看见男人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看见他眼睛里的黑洞,像是要把自己吸进去。

就在这时,他听见卧室里传来“滴答”声,比之前更响了,像是水龙头被打开了。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露出一丝恐惧,像是在害怕什么。

陈默趁机用力推开男人,转身就往门口跑。他跑到门口,看见门居然开着,像是有人帮他打开的。他不敢多想,冲出门去,沿着楼道往下跑,跑的时候还听见男人在后面嘶吼:“你跑不掉的!下一个就是你!”

他跑出3号楼,骑上电动车,一路狂奔,不敢回头。直到回到向阳小区,他才敢停下来,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有淡淡的掐痕,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回到家,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敢开灯,也不敢出声。他想起刚才男人的样子,还有王磊的尸体,心里充满了恐惧。他知道,那个男人不会放过他,下一个真的会是他。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新的订单提醒。他颤抖着拿起手机,屏幕亮了,地址那一栏写着他自己家的地址——“向阳小区2号楼1单元601”,备注栏里的字是用血写的,红得刺眼:“我在你家等你,外卖不用送了。”

陈默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彻底碎了。他抬头看向门口,听见门锁“咔哒”响了一声,像是有人在用钥匙开门。

他的心脏“砰砰”狂跳,他知道,那个男人来了。他想躲,可屋里没有地方可躲,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被打开,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把沾着血的刀,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你跑不掉的。”男人说,声音冰冷,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陈默闭上眼睛,眼泪掉了下来。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接502的订单,后悔不该去探究那些“遗言”,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听见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见刀划破空气的声音,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一疼,意识渐渐模糊。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男人拿起他掉在地上的手机,删除了那条订单信息,然后,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

第二天,向阳小区的居民发现2号楼1单元601的门开着,屋里一片狼藉,地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却没有人影。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了,在屋里搜查了很久,只找到了一把沾着血的水果刀,和一条刻着“林”字的银色手链。

没人知道陈默去了哪里,就像没人知道林晓和王磊去了哪里。只有兴盛小区的老住户说,晚上路过3号楼时,总能听见502的屋里传来“滴答”声,还有男人的嘶吼声,像是在跟谁说话。

后来,兴盛小区的3号楼没人敢住,502的门被贴上了封条,可还是有人会接到那里的订单,备注栏里的字换了又换,都是些奇怪的话,像是遗言,又像是邀请。没人敢去送那些订单,只有新来的外卖员不知道,骑着电动车闯进那个老旧的小区,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阳台的绿萝,又被人重新种上了,放在502的阳台上,叶子绿油油的,像是永远不会枯。只是每次有人路过,都会闻到一股腐味,还有人说,在夜里,能看见绿萝的叶子在动,像是在招手,招引着下一个来送外卖的人,来听那些没说完的遗言。

而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他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别的地方;也有人说,他还在兴盛小区里,藏在502的屋里,等着下一个猎物。

不管怎样,兴盛小区3号楼4单元502,成了这座城市里的一个禁忌,一个充满了恐怖和诡异的地方,永远没有人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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