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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雨黏得像陈年浆糊,把城西旧货市场的青石板路泡得发乌,踩上去“咕叽”一声,泥水能漫过布鞋的鞋帮。林阿婆攥着从菜钱里抠出来的二十块零钱,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裤脚溅了半尺高的泥点也浑然不觉,她要找个能救儿子的物件,哪怕只是街坊嘴里“骗钱的破烂”,她也得试试。

十年了。儿子大林躺在床上,从三十岁能扛着百斤麻袋跑三条街的壮小伙,熬成了如今枯瘦如柴的模样,颧骨高高凸起,眼窝陷成两个黑窟窿,喉咙里总发出拉锯似的痰响,每一声都像在林阿婆的心尖上锯。街坊们早劝过她:“阿婆,这是命,你就认了吧。”可林阿婆不认。昨天清晨,她揣着两个热乎乎的糖糕,绕了三里地走到巷口的算命摊,瞎眼老周头捏着她的手,指腹磨过她掌心厚厚的老茧,突然叹了口气:“你儿子阳寿早该尽了,是你这当娘的一口气吊着,可这口气……撑不过这个秋天了。”

林阿婆的眼泪当时就砸在了老周头的布摊上,洇湿了一块褪色的蓝布。老周头沉默了半晌,伸手往西边指了指:“旧货市场最里头,那个缩在帆布棚下的摊子,或许有转机。但你记住,世上没有白来的便宜,要得什么,总得舍点什么。”

这话像根救命稻草,让林阿婆攥到了现在。市场尽头的摊位果然缩在破帆布棚下,棚子被风吹得歪歪斜斜,边角磨出了毛边,漏下的雨丝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摊主是个穿灰布衫的老头,脸埋在棚子投下的阴影里,只能看见一个尖尖的下巴和嘴角叼着的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他面前摆着些断了腿的瓷碗、缺了角的铜镜,还有几尊看不清面目的泥像,蒙着厚厚的灰,像被遗忘了几十年。

林阿婆的目光在杂物堆里扫了一圈,心一点点沉下去,这哪里有什么能救儿子的物件?可就在她准备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突然被个巴掌大的东西勾住了。那是尊狐仙瓷像,被放在一堆碎瓷片的后面,白瓷莹润得像浸过月光,在昏暗的棚子里泛着淡淡的光。狐狸的脸雕得极美,眼梢微微上挑,带着点勾人的媚意,鼻尖小巧,嘴唇是淡粉色的釉彩,最奇的是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像刚从活人身上滴下来的血,艳得扎眼。

“老人家,眼光好。”摊主的声音突然响起,像砂纸磨着干木头,沙哑得让人耳朵发紧。他抬起头,昏黄的光线下,林阿婆看见他的瞳孔竟泛着点极淡的绿光,像夜里的猫眼睛,“这是民国初年的狐仙像,正经的老物件,原先摆在大户人家的祠堂里,供着的。”

林阿婆伸手去碰瓷像,指尖刚触到瓷像的耳朵,就觉一股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有条小蛇钻进了骨头缝,顺着胳膊往心口钻,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猛地缩手,却看见瓷像底座刻着一行小字,是用细刀刻的,笔画规整:“晨昏一炷香,如愿换寿长。”

“多少钱?”她的声音发颤,舌头有点打结。

摊主抽了口旱烟,烟圈慢悠悠地飘出来,遮住了他的脸:“二十块,送你张黄纸。”

林阿婆几乎是立刻就把钱递了过去,手指抖得厉害。摊主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黄纸,递给她。纸刚碰到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像野地里狐狸身上的骚味,混着点陈年的霉味,不太好闻,却让她的心莫名地跳得快了些。她把瓷像和黄纸揣进怀里,紧紧抱着,转身就往家跑。雨丝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可她却觉不到冷,心里烧着一团火,那是十年里头一次冒出来的、实实在在的希望。

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堂屋的灯是十五瓦的节能灯,昏昏暗暗的,照得屋里的家具都蒙着层灰。里屋传来大林咳嗽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林阿婆推开门,看见大林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像块枯树皮。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还是温的,这才松了口气。

她把瓷像摆在堂屋靠窗的小桌上,又找了个缺了口的粗瓷碗当香炉,摆在瓷像前面。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黄纸,纸很薄,边缘有些发脆,上面的字是用朱砂写的,笔画扭曲得像盘在纸上的蛇,看得人眼晕:“每日辰时、酉时,以胭脂水拌小米供养,不可间断。若得所愿,需以寿抵之。”

“以寿抵之”四个字,像四根针,扎得林阿婆心口一紧。她愣了愣,扭头看向里屋,又听见儿子咳嗽的声音,那声音里满是虚弱,像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灭。她咬了咬牙,只要儿子能好,她这条老命,值了。

当晚酉时,天刚黑透,林阿婆找出压箱底的胭脂。那是年轻时大林他爹送的,红纸盒早褪成了淡粉色,边角磨得发亮,打开盒子,里面的胭脂干得裂了纹,像块干涸的红土。她倒了点温水在小碗里,用指尖把胭脂一点点揉开,调成淡红色的水,又从米缸里抓了一把小米,拌进胭脂水里,小米立刻被染成了淡红色,像一颗颗小小的血珠。

她端着碗走到瓷像前,刚把碗放在香炉旁边,就见瓷像眉心的朱砂突然亮了一下,像有团小火苗在里面烧,转瞬即逝。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朱砂又恢复了原样,还是那样红得扎眼。

那天夜里,林阿婆睡得不安稳。她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总觉得心里发慌,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她。后半夜,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窗棂上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动,细得像沙子在纸上蹭,又像蚕在啃桑叶,断断续续的。

她猛地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往窗棂看,院里的老槐树叶子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在半空,窗纱是去年夏天换的,米白色的,上面印着几朵小菊花。可此刻,窗纱上却映着一道细长的影子,尾巴很长,毛茸茸的,正轻轻扫过窗纱,每扫一下,就传来一声“沙沙”响。

是狐仙?林阿婆的心跳得像擂鼓,手紧紧攥着被子,指节泛白,却不敢出声。那响动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才渐渐消失,窗纱上的影子也不见了。她摸了摸心口,满手都是冷汗,却又想起黄纸上的话,想起儿子瘫痪的模样,嘴角竟勾出点笑——狐仙来了,是不是就快应验了?

从那以后,林阿婆每天准时供养狐仙。辰时的太阳刚爬过墙头,把院里的老槐树影子拉得长长的,她就端着刚拌好的胭脂小米水走到瓷像前;酉时的炊烟还没散,空气里飘着街坊家做饭的香味,她也会准时摆上供养。瓷像前的碗每天都会空一次,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吃了,碗沿干干净净的,连一点小米粒都没剩下。

那“沙沙”声每晚都来,有时在窗棂,有时在门外,甚至有一次,她在院里晾衣服,听见堂屋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有东西在舔碗。她心里一动,蹑手蹑脚地跑进去,刚推开门,就看见瓷像前的碗空了,碗沿上沾着几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毛,泛着淡淡的银光,像撒了点碎银子。她伸手想去摸,指尖刚碰到毛,毛就像化了一样,消失不见了。

日子一天天过,林阿婆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只是夜里总做噩梦。梦里是片黑漆漆的林子,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她站在林子中间,不知道往哪里走,这时,一只红眼睛的狐狸从黑暗里走出来,毛色是银白色的,尾巴很长,拖在地上,扫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响。狐狸围着她转,尾巴缠在她的手腕上,越缠越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手腕上像火烧一样疼。每次惊醒,她的手腕都酸酸的,像真被勒过一样,皮肤上还留着淡淡的红印,过一会儿才会消。

大林的身体却渐渐有了起色。先是咳嗽少了,后来能睁开眼睛说话了,声音虽然还是沙哑,却比以前有力气多了。林阿婆把这些都归功于狐仙,供养得更勤快了,有时还会对着瓷像说话,说大林小时候的事,说自己的心愿,说得眼泪直流。瓷像就静静地摆在那里,眉心的朱砂还是那样红,眼睛还是那样媚,像在听,又像什么都没听见。

三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阿婆照例去给大林擦身。她端着铜盆走进里屋,刚掀开被子,就见大林的手指动了动。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却见大林慢慢抬起手,手指蜷了蜷,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锯子:“娘……我想坐起来。”

林阿婆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砸在铜盆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她放下铜盆,扶着大林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上抬,没想到,竟真的把他扶坐了起来!大林靠在床头,喘着气,脸上露出了点笑容:“娘,我好像……能感觉到腿了。”

林阿婆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哭,眼泪把衣襟都打湿了。更奇的是,当天下午,大林说腿有点痒,林阿婆帮他揉了揉,他竟试着挪了挪腿,十年没动过的腿,居然能抬起来一寸高!

街坊们听说了,都来看热闹,挤满了小小的堂屋。张婶摸着大林的腿,啧啧称奇:“阿婆,你这是积了大德,菩萨显灵了!”李叔也说:“大林这是熬出头了,以后就能陪你说话了。”大林坐在床上,笑着点头,眼里却没什么神采,像蒙着一层雾。林阿婆忙着给街坊们倒水,脸上笑开了花,却没注意到大林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奇怪的陌生。

大林能拄着拐杖慢慢走路那天,林阿婆特意去菜市场买了斤五花肉,炖了锅红烧肉,香气飘满了整条巷子。她盛了一碗,端到瓷像前,恭恭敬敬地摆好:“狐仙娘娘,谢谢您,大林好了,您尝尝肉。”说完,又给瓷像上了一炷香,香烟袅袅,飘到瓷像的眼睛上,像是给那双媚眼蒙了层纱。

可夜里洗脸时,林阿婆对着镜子一照,突然愣了,镜子里的人,鬓角的头发全白了,像撒了把霜,一夜之间就白了大半;眼角也爬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晒干的橘子皮,乍一看,竟像老了十岁不止。她摸了摸眼角的裂纹,皮肤粗糙得像砂纸,一点弹性都没有。

“娘,你怎么了?”大林走进来,看见她对着镜子发呆,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老了这么多?”

林阿婆摸了摸鬓角的白发,笑了笑,声音有点发涩:“老了呗,你好了就行,娘老点没关系。”

可她心里却犯了嘀咕——是不是“以寿元抵之”开始了?她走到堂屋,借着灯光看着瓷像眉心的朱砂,还是那样红,没有一点变化,心里稍稍松了点气。或许,只是自己太高兴了,没休息好,才老得快了点。

接下来的几天,林阿婆的身体越来越差。早上起来总觉得浑身无力,像被抽走了力气,走几步路就喘得厉害;眼睛也越来越花,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得凑得很近才能看清;手腕上的红印也越来越明显,像真的被绳子勒过一样,隐隐作痛。可她看着大林能拄着拐杖在院里散步,能自己吃饭,甚至能帮她扫扫地,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直到七天后的清晨。

那天辰时,天刚亮,林阿婆像往常一样,先调了胭脂水,再拌上小米,端着碗走进堂屋。刚要把碗放在瓷像前,她的手突然顿住了,瓷像眉心的朱砂,竟淡了些!原先红得像血,像活的一样,现在却像褪了色的胭脂,变成了淡红色,边缘还泛着点白,像被水浸过。

她心里“咯噔”一下,像有块石头砸了下来。她把碗放在桌上,伸手去摸瓷像的眉心,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瓷面,就觉手腕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手腕上缠了一圈红绳,细细的,像是用胭脂染过的麻线,颜色和她拌小米的胭脂水一模一样。红绳裹得很紧,嵌在皮肤里,她想解开,却摸到绳子里裹着些东西,软软的,细细的,像绒毛。

她用指甲小心地挑开一点红绳,抽出来一看,竟是几根泛着银光的狐毛!毛很细,很长,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和她之前在碗沿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红绳是怎么来的?狐毛又是怎么回事?林阿婆的手开始发抖,碗里的小米洒了几颗在桌上。她抬起头,看着瓷像的眼睛,突然觉得那眼神变了,不再是原先的妩媚勾人,而是透着股熟悉的感觉,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那天一整天,林阿婆都心神不宁。她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盯着瓷像看了一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瓷像的脸好像变了点,眼梢的弧度,嘴角的线条,都比以前更像人了,不像狐狸了。大林看出她不对劲,过来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像压着块大石头。

夜里,林阿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亮很圆,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她总听见“沙沙”的响动,比往常更响,更清晰,像是有东西在屋里走动,脚步声很轻,“沙沙”的,和尾巴扫过窗纱的声音一模一样。

后半夜,隔壁传来大林的梦话声,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林阿婆披了件衣服,慢慢走过去,想听听他说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大林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像醒着一样,传进她的耳朵里:“娘,你看那狐狸的眼睛,和你的一模一样……真像啊……太像了……”

林阿婆的脚像钉在了地上,浑身的血都凉了,从头顶凉到了脚尖。

她猛地回头看向堂屋,堂屋的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月光从缝里照进去,落在瓷像上,那狐仙的眼睛,竟亮了起来,泛着淡淡的绿光,像夜里的猫眼睛,又像她梦里那只红眼睛狐狸的眼睛,不,不是红的,是绿的,和她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样!

她冲过去,一把抓住瓷像,想把它摔碎。可手指刚碰到瓷像,就觉一股巨大的力气从瓷像里传出来,攥得她骨头生疼,像要把她的手指捏断。她低头一看,手腕上的红绳突然收紧,勒得她手腕发紫,皮肤都陷了进去,绳子里的狐毛钻了出来,像针一样扎进她的皮肤里,疼得她眼泪都掉了下来。

“啊!”林阿婆疼得叫出声,手里的瓷像“啪”地掉在地上,却没摔碎,反而像有生命一样,滚到了堂屋的角落里,停在阴影里。她顾不上疼,爬过去想把瓷像捡起来再摔,却看见瓷像的底座翻了过来,除了原先刻的“晨昏一炷香,如愿换寿长”,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是用朱砂写的,颜色很淡,刚才一直没看见,现在被月光照着,清清楚楚:“寿尽之日,魂入瓷中,替狐成仙。”

替狐成仙?林阿婆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她想起了这三个月的变化,儿子好了,她老了;朱砂淡了,红绳缠腕;梦里的狐狸,碗沿的狐毛,还有大林的梦话……

原来,不是狐仙帮她,是狐仙在换她的魂!用她的阳寿,换儿子的健康;用她的生命力,养这尊瓷像里的狐魂;等她的寿元耗尽了,她的魂就会钻进瓷像里,变成新的狐仙,供下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许愿”,然后再换走那个人的魂,像一串永远解不开的绳结,把一个又一个绝望的人,拖进这瓷像的轮回里。

“呵……呵呵……”林阿婆蹲在地上,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锣,眼泪却顺着眼角的裂纹往下淌,混着脸上的皱纹,像一条条黑色的小溪。她想起自己每天拌胭脂小米时的虔诚,想起听见“沙沙”声时的窃喜,想起大林能走路时的激动,原来全是假的,全是这狐仙设下的圈套,她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的命,亲手送到了这尊冰冷的瓷像里。

这时,角落里的瓷像动了。

不是被风吹动,是它自己动了。瓷像的底座在地上轻轻蹭了蹭,发出“吱呀”的细响,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动。林阿婆猛地抬头,看见瓷像的狐脸慢慢变了,先是鼻尖的釉彩褪去,露出和她一样扁平的鼻头;再是眼梢的弧度往下压,从勾人的媚态,变成了她常年操劳的耷拉模样;嘴角的淡粉釉色渐渐加深,像她因为常年抿嘴而泛起的暗紫;最后,眉心那点淡红的朱砂,竟慢慢扩散开来,变成了和她眼角皱纹一样的纹路。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瓷像上的狐脸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完完整整的人脸,鬓角爬着霜一样的白发,眼角刻着密密麻麻的裂纹,颧骨高高凸起,正是林阿婆现在的模样!连她左眼角下那颗小小的黑痣,都清清楚楚地印在瓷像的脸上,像用墨点上去的。

“沙沙——”

窗棂上的响动又响了,这次不再是隔着窗纱的遥远声响,而是就在堂屋的门口,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林阿婆僵硬地转过头,看见门缝里钻进来一道银白色的影子,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扫过门槛的灰尘,扬起细小的颗粒,正是她梦里那只狐狸。

狐狸的脚步很轻,踩在地上没有声音,只有尾巴扫过地面的“沙沙”声。它走到林阿婆面前,停下脚步,抬起头——林阿婆这才看清,狐狸的脸竟也是人的模样,而且是她年轻时的模样!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眉眼弯弯,嘴角带着笑,正是二十岁时,大林他爹给她拍的那张黑白照片上的样子。

“你……你是谁?”林阿婆的声音发颤,几乎听不见,牙齿不停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响。

狐狸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和年轻时的林阿婆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她,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脚踝,冰凉的触感像水一样,顺着裤脚往上爬。林阿婆突然想起了瞎眼老周头的话,“要得什么,总得舍点什么”,想起了摊主泛着绿光的瞳孔,想起了黄纸上扭曲的字迹,想起了碗沿上那些消失的银毛……

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在“请”狐仙,而是在“换”狐仙。这尊瓷像里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狐仙,是一个又一个被换走魂的人,她们的魂被困在瓷像里,变成了狐狸的模样,等着下一个“许愿者”来替换自己。现在,轮到她了。

“为什么是我?”林阿婆的眼泪还在流,却感觉不到悲伤了,只剩下麻木的冷,“我只是想让我儿子好起来……”

狐狸终于开口了,声音是林阿婆年轻时的声音,清脆又温柔,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因为你愿意。你愿意用你的命换他的命,愿意为他舍弃一切,这样的‘诚心’,最适合养魂了。”它抬起爪子,爪子上沾着几根银毛,轻轻碰了碰林阿婆的手腕,“这红绳,是契约。缠上了,就解不开了。”

林阿婆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红绳,红绳已经嵌进了皮肤里,和她的肉长在了一起,上面的银毛像根根细针,扎进血管里,随着她的心跳轻轻颤动。她想把红绳扯断,可刚一用力,就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撕拉,疼得她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别白费力气了。”狐狸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的寿元已经快耗光了,现在扯断红绳,只会死得更快。而且,你舍得吗?”它指了指里屋,“你儿子现在能走路,能吃饭,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你要是死了,他怎么办?”

林阿婆的身体一僵。是啊,她要是死了,大林怎么办?他刚能走路没多久,还不能自己赚钱,还需要人照顾。她要是走了,谁来管他?

狐狸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尾巴缠上她的手腕,和红绳缠在了一起:“只要你乖乖进瓷像里,你的魂就能接着‘养’他。你替狐成仙,他就能一直健康地活着,长命百岁。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林阿婆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要儿子好,可她不想变成瓷像里的狐狸,不想被困在那冰冷的瓷壳里,看着一个又一个人重复她的命运。可她没有选择,从她买下这尊瓷像的那天起,就没有选择了。

这时,里屋传来了大林的脚步声,很轻,却很稳。林阿婆猛地抬起头,看见大林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穿着她昨天刚洗的蓝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可他的眼睛里没有神采,像蒙着一层雾,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一直咧到耳根,看着林阿婆和狐狸,没有一点惊讶。

“娘,你和狐仙娘娘说完话了吗?”大林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一点感情,像在念台词,“刚才狐仙娘娘托梦给我,说你马上就要变成新的狐仙娘娘了,以后,就由我来供养你。”

林阿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疼得她喘不过气:“大林……你……你早就知道?”

大林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更诡异了:“知道啊。三个月前,狐仙娘娘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托梦告诉我了。她说,只要我配合她,就能好起来,还能长命百岁。娘,你看我现在多好,能走路,能吃饭,以后还能娶媳妇,生娃娃。”他走到林阿婆面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手指冰凉得像冰,“娘,你就乖乖进去吧,这样我就能一直好下去了。”

“你……你是我的儿子啊……”林阿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养了三十年的儿子,竟然早就知道这一切,还在配合着狐仙,等着她把命交出去。

“我是你的儿子啊,娘。”大林笑着说,“所以你才要为我牺牲啊,天下的娘不都是这样吗?为了儿子,什么都愿意舍。”他指了指那尊变成林阿婆模样的瓷像,“你看,那瓷像多好看,以后你就在里面,天天看着我,多好。”

林阿婆看着大林的脸,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这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不会这样说话,不会这样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她的儿子,早在三个月前,就被这狐仙换走了魂,现在的大林,只是一个被狐仙操控的躯壳,一个为了活下去,不惜牺牲母亲的躯壳。

“沙沙——”

狐狸的尾巴突然收紧,勒得林阿婆的手腕生疼。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指尖、她的眼角、她的头发里抽出去,顺着红绳,流进那尊瓷像里。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大林和狐狸渐渐重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她想喊,想叫,想反抗,可身体却动不了,像被钉在了地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魂被一点点抽走,看着那尊瓷像上的“林阿婆”越来越清晰,眉眼越来越生动,甚至能看见瓷像的眼睛里,映出了她自己绝望的脸。

“娘,你看,瓷像的眼睛亮了!”大林的声音传来,带着兴奋,“和你的眼睛一模一样!”

林阿婆最后看了一眼那尊瓷像,瓷像的眼睛真的亮了,泛着淡淡的绿光,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她听见了“沙沙”的响动,不是从狐狸的尾巴来的,是从她自己的身后——她的身体,正在变成狐狸的模样,银白色的毛从她的皮肤里钻出来,尾巴在身后慢慢变长,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

原来,不是魂入瓷中,是魂变成狐,再把瓷像变成自己的模样,等着下一个人来替换。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下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会是谁?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大林拄着拐杖走出里屋。他穿着干净的蓝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和以前那个瘫痪在床的大林一模一样。

堂屋的小桌上,那尊狐仙瓷像静静地摆在那里,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像血。底座刻着“晨昏一炷香,如愿换寿长”。瓷像的脸,是林阿婆的脸,鬓角染霜,眼角爬纹,左眼角下那颗小小的黑痣,清晰可见。

瓷像前的碗里,盛着刚拌好的胭脂小米水,淡红色的小米像一颗颗血珠,碗沿上沾着几根泛着银光的狐毛。

大林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香,点燃,插进缺了口的粗瓷香炉里。香烟袅袅,飘到瓷像的眼睛上,瓷像的眼睛亮了一下,泛着淡淡的绿光。

“娘,今天的胭脂水,我拌得刚刚好。”大林笑着说,声音温柔得像以前一样,“你放心,我会每天准时供养你,就像你以前供养狐仙娘娘一样。”

他又拿起一块干净的布,轻轻擦着瓷像的脸,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擦一件稀世珍宝:“娘,你看,这瓷像多好看,以后你就在这里,天天看着我,看着我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窗棂上,传来“沙沙”的响动,细得像沙子在纸上蹭。大林抬起头,看向窗外,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院里的老槐树下,站着一道银白色的影子,长长的尾巴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影子的脸,是林阿婆年轻时的模样,眉眼弯弯,嘴角带着笑,正静静地看着屋里的大林和瓷像。

阳光慢慢爬过墙头,照进堂屋,落在瓷像上。瓷像眉心的朱砂,红得更艳了,像刚滴上去的血。

大林端起碗,把胭脂小米水轻轻倒在瓷像前的香炉里,轻声说:“娘,快吃吧,吃完了,就能保佑我一直好下去了。”

碗沿上的银毛,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撒了点碎银子,转瞬即逝。

巷口的算命摊前,瞎眼老周头捏着一个中年女人的手,叹了口气:“你女儿的病,难啊。不过,旧货市场最里头,或许有转机……”

女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她紧紧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朝着旧货市场的方向狂奔而去。

老周头悠闲地坐在摊位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又神秘的笑容。他手中握着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随着他的呼吸而忽明忽暗,宛如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透露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风从狭窄的巷口吹过,带来了一丝淡淡的腥气,那味道若有似无,却又让人无法忽视。这股腥气仿佛来自于野地里的狐狸,带着一种野性和骚味,飘飘悠悠地朝着旧货市场的方向蔓延。

在堂屋里,那尊瓷像的眼睛再次闪烁了一下,发出淡淡的绿光,宛如夜空中的流星一般短暂而耀眼。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下一个“许愿者”的到来,仿佛它知道,总会有人被它所吸引,被它的神秘所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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