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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的霉味是活的。

张宇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上爬时,那股味道从椽子缝里钻出来,像无数细弱的藤蔓,顺着他的脚踝缠上来,越收越紧。梯级上积的灰厚得能埋住脚趾,每踩一步都扬起一阵灰雾,呛得他嗓子发紧。他伸手扶住梯壁,指尖触到一片黏腻,是经年累月的潮气凝在木头里,又混着灰尘结成的膜,触感像某种软体动物的皮肤。

“哐当……”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梁上掉了下来。张宇猛地抬头,阁楼里只有昏黄的光从气窗挤进来,在灰尘里投出一道光柱,光柱里浮动的尘埃像被困住的飞虫,嗡嗡地撞着光壁。他眯着眼扫过堆得半人高的旧物:摞成塔的报纸捆、蒙着布的樟木箱、掉了腿的木椅,还有爷爷生前用了几十年的藤编躺椅,椅面上的藤条断了好几根,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像老人豁开的牙床。

那声响是从躺椅底下传出来的。张宇爬完最后一级梯级,踮着脚走过去,灰厚得没过了鞋底,走起来像踩在棉花上。他蹲下身,手指刚碰到躺椅的藤条,就听见底下传来“咔嗒”一声……不是木头挤压的脆响,是金属摩擦的钝响,像生锈的齿轮被风碰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伸手把躺椅往旁边挪了挪。底下压着一个蒙着深灰色厚布的东西,布面已经发脆,边缘脱了线,露出里面黑色的金属壳。张宇捏住布角往下扯,布面“刺啦”一声裂了道口子,一台海鸥dF-1相机露了出来。

相机机身磨出了包浆,黑色的金属壳上泛着冷幽幽的光,镜头盖紧扣着,背带是深棕色的皮革,已经脆得一碰就掉渣。张宇伸手去拿,指尖刚触到机身,突然觉得掌心一凉,不是金属的冷,是像摸到了一块浸在冰水里的石头,寒意顺着指尖往胳膊肘爬。他愣了愣,低头去看相机,机身侧面的铭牌上刻着“上海照相机厂”,字迹已经被磨得模糊,只有“海鸥”两个字还清晰,像两只蜷缩的鸟。

这是爷爷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三个月前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张宇最后一次见爷爷时,老人枯瘦的手还攥着这台相机的背带,指节泛白得像老树皮。当时心电监护仪的线条已经成了一条直线,护士要把相机从爷爷手里取下来,扯了半天没扯开,最后用剪刀剪断了背带,那截断了的背带,现在还夹在爷爷的病历本里,上面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

奶奶当时红着眼眶站在旁边,看着护士把相机放进塑料袋,嘴唇抿得紧紧的,没说一句话。后来处理后事时,谁都没提这台相机,张宇以为它跟着爷爷的衣物一起烧了,直到今天收拾阁楼,才在躺椅底下翻出来。

张宇抱着相机往梯下走,刚踩下两级,怀里的相机突然“咔嗒”响了一声,和刚才在躺椅底下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他脚步一顿,低头去看相机,机身没任何变化,镜头盖依旧紧扣着,可那股寒意却更重了,像有什么东西隔着金属壳,在里面轻轻碰了他一下。

“宇啊,弄完了没?”

楼下传来奶奶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张宇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往下走,怀里的相机突然变得沉了些,不是重量的沉,是像吸了水的棉絮,往骨头缝里坠。

客厅的挂钟刚敲过三点。阳光斜斜地从老式木窗的窗棂挤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格子状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的灰尘像细小的银虫。奶奶坐在光斑边缘的藤椅上择菜,银白的头发垂在脸侧,遮住了半张脸,手里的青菜叶被掐得汁水淋漓,滴在脚边的搪瓷盆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奶,你看这是什么?”

张宇把相机放在茶几上,金属机身碰到玻璃桌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奶奶的手突然顿住,择菜的动作像被按了暂停键,指腹在菜叶上掐出一道深痕,绿色的汁液顺着指缝往下流。她没抬头,目光盯着盆里的水,水面映出她皱巴巴的脸,像被揉过又展开的纸,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一片碎菜叶。

“你爷爷的东西,别碰。”

奶奶的声音很轻,像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沙粒。她抬手把垂在脸侧的头发捋到耳后,张宇才看见她的耳朵尖是红的,像被冻过。奶奶站起身往厨房走,脚步迈得很急,蓝布围裙的带子在身后晃得厉害,像只受惊的鸟,走到厨房门口时,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相机,眼神里藏着什么,快得像闪过的影子。

张宇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相机。阳光照在机身上,反射出的光晃得人眼睛发疼,可那股寒意却没散,反而顺着玻璃桌面往他的指尖爬。他伸手去碰镜头盖,指尖刚触到,就觉得盖内侧贴着什么东西,是张泛黄的纸条,边缘已经发脆,被胶水粘在盖内侧,上面是爷爷歪歪扭扭的字迹,用蓝黑墨水写的,有些字已经褪色,却依旧能看清:“阿秀的卷,勿动。”

“阿秀?”

张宇愣了愣,指尖在纸条上蹭了蹭,纸纤维簌簌地往下掉。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奶奶叫李秀兰,爷爷的亲戚里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大伯、二姑、三姨婆,连远房的表叔都数得过来,没有一个叫“阿秀”的。这个名字像颗突然掉进米粥里的石子,硌得人心里发慌。

他把镜头盖拧下来,对着阳光看。镜头玻璃很干净,没有一点划痕,却像蒙着一层极薄的雾,怎么擦都擦不掉。镜头内侧刻着一行小字:“f=58mm 1:2”,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刻痕,像用指甲划出来的,弯弯曲曲的,像个“秀”字。

当晚张宇把相机摆在书桌中央,台灯的光打在金属机身上,反射出冷幽幽的光,在墙上投出一个小小的影子,像只蹲在桌上的鸟。他从书架上翻出一本《老式相机维修手册》,对着手册研究了半小时,才弄明白怎么打开胶卷仓。

他用指尖捏住相机底部的卡扣,轻轻一扳,“咔嗒”一声,胶卷仓盖弹了开来。一股更浓的霉味涌出来,还混着点淡淡的腥味,像旧书里夹着的干花腐烂后的味道。张宇探头去看,胶卷仓里果然有一卷胶卷,黑色的胶卷壳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和镜头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捏住胶卷的边缘,想把它取出来,指尖突然碰到仓壁上黏着的东西,是半张撕碎的照片,边缘已经发脆,像干枯的树叶,上面能看到一截蓝布衫的衣角,布料纹理清晰得像刚织出来的,针脚细密,领口处还绣着一朵小小的花,花瓣是淡蓝色的,已经褪得快要看不见了。

张宇把那半张照片捏下来,放在台灯下看。照片纸是老式的相纸,背面是粗糙的纹理,正面的蓝布衫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血,又像褪色的红墨水。他用指尖蹭了蹭,痕迹没掉,反而在指尖留下一点黏腻的触感,和白天在阁楼梯壁上摸到的一样。

胶卷送去冲洗的店在老街拐角,叫“老陈冲印”。店主老陈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头发白得像雪,背驼得厉害,走路时身子往前倾,像随时要栽倒。他接过胶卷时,手指抖得厉害,老花镜滑到鼻尖上,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白黄得像陈年的宣纸。

“这卷……放了至少二十年了。”老陈把胶卷举到阳光下看,眉头皱成了疙瘩,“柯达的金胶卷,当年俏得很,现在早停产了。能不能洗出来不一定,你得有心理准备。”

张宇盯着老陈把胶卷放进显影液。暗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显影液是深褐色的,像浓茶水,胶卷放进去的瞬间,液体里立刻浮起一层细密的泡沫,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泡沫顺着胶卷的边缘往上爬,很快就盖住了整个胶卷。

“你先回去吧,三天后来取。”老陈的声音在暗房里显得格外沙哑,他用镊子夹着胶卷,动作轻得像在夹一片羽毛,“这卷怪得很,显影的时候别来瞅,对你不好。”

张宇走出冲印店时,老街的天已经黑了。路灯是老式的黄炽灯,光线昏黄,照在青石板路上,投出长长的影子。风卷着落叶刮过脚踝,凉得像浸了冰,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却觉得那股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和抱着相机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三天,张宇总觉得心里发慌。白天在公司上班,对着电脑屏幕,眼前总闪过那截蓝布衫的衣角;晚上躺在床上,总听见客厅里传来“咔嗒”声,像相机的快门声,起来看时,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挂钟在滴答作响,茶几上的相机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机身泛着冷光。

第三天下午,张宇提前下班去取照片。老陈冲印店的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一股潮湿的霉味从门缝里钻出来,和阁楼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推开门,“吱呀”一声,门轴发出刺耳的响声。

“老陈?”

张宇喊了一声,没人应。暗房的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红光。他走过去,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老陈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和谁说话。

“……不能看……真的不能看……”

张宇推开门,暗房里的红光刺得人眼睛发疼。老陈蹲在显影液槽前,背对着门,肩膀抖得厉害,手里攥着一叠照片,照片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边缘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水。

“老陈,照片洗好了?”

张宇走过去,老陈猛地回头,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沾着几点显影液的痕迹,像血。他把照片往张宇手里塞,动作快得像在扔什么烫手的东西,指尖碰到张宇的手,凉得像冰。

“你自己看吧,怪得很。”老陈的声音发颤,他指着照片,又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像被烫到一样,“我洗了三十年照片,从没见过这样的……每张都有她,甩都甩不掉。”

张宇接过照片,指尖立刻感觉到一股潮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他走到暗房门口,借着外面的光线看第一张照片,那是二十年前的全家福,背景是老房子的堂屋,正中央挂着毛主席像,像前摆着一个搪瓷脸盆,里面插着几支塑料花。爷爷站在最左边,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笑;奶奶站在他旁边,穿着碎花衬衫,怀里抱着襁褓里的堂哥,堂哥的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可在照片右侧的门框边,赫然站着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

女人的身形很单薄,蓝布衫是斜襟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白得像纸的皮肤。她的头发很长,乌黑的,垂在肩膀上,可她的脸像是蒙在一层水雾里,五官模糊成一片灰白,只有嘴角的位置微微向上翘着,像是在笑,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

张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把照片凑到阳光下,水雾依旧散不去,反而随着光线的移动,在她脸上缓缓流动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底下蠕动,一会儿聚在眼睛的位置,一会儿又移到嘴角,模糊的轮廓里,隐约能看到一点黑色的东西,像眼睛,又像污渍。

他一张张地翻下去,一共十七张照片,全是二十年前的家庭合影。有春节时拍的,全家围坐在圆桌旁,桌上摆着鱼和饺子,女人站在圆桌后面的墙角,手里攥着一个青花瓷碗;有堂哥满月时拍的,奶奶抱着堂哥坐在藤椅上,爷爷站在旁边递红包,女人站在藤椅旁边的窗户旁,半个身子藏在窗帘后面,只露出一只搭在窗台上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泛着青白色的光;甚至还有一张是爷爷生日时在饭店拍的,包厢里挤满了人,女人站在最边缘的阴影里,蓝布衫的下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一截脚踝,皮肤白得像雪,没有一点血色。

最让张宇头皮发麻的是最后一张照片。那是在老房子的院子里拍的,背景是院墙上的爬墙虎,叶子绿得发黑。奶奶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爷爷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奶奶的肩膀上,而那个女人就站在爷爷右侧,肩膀几乎靠在爷爷胳膊上,像是要依偎过去。她的蓝布衫领口处绣着一朵小小的蓝花,和张宇在胶卷仓里找到的半张照片上的花一模一样。这一次,她的脸依旧模糊,可张宇却在照片左下角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已经褪色成浅灰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1998.10.16,阿秀来。”

1998年,正好是二十年前。

张宇攥着照片往家走,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老街的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腿上,疼得像小石子砸过来。他想起相机镜头盖里“阿秀的卷,勿动”的纸条,想起胶卷仓里的半张蓝布衫照片,想起老陈发红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越收越紧,连呼吸都觉得疼。

路过街角的小卖部时,张宇停下来买了瓶矿泉水。他拧开瓶盖,往脸上泼了点水,冰凉的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小卖部的老板是个老太太,坐在门口织毛衣,看见他手里的照片,突然抬起头,眼神怪怪的。

“小伙子,你这照片……是老陈洗的?”

张宇愣了一下,点头。老太太放下毛衣,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老陈昨天就病了,发着高烧,说胡话,嘴里一直念叨‘蓝布衫’‘雾蒙蒙的脸’……你这照片,是不是有啥不对劲?”

张宇的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他攥紧照片,没说话,转身就走。老太太在后面喊:“小伙子,别拿那些照片回家!不吉利!”

风把老太太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张宇没回头,脚步迈得飞快,像在逃。

到家时,奶奶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毛线是深灰色的,毛线针戳得飞快,“咔嗒咔嗒”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像某种倒计时。线团在她脚边滚来滚去,沾了不少灰尘。张宇把照片摊在茶几上,指着最上面那张照片角落里的女人:“奶,这个是谁?”

奶奶的手猛地停住,毛线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沙发底下。她盯着照片的眼神发直,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嘴角的皱纹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忍着什么剧痛。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缓缓抬起手,指尖抖得厉害,像秋风里的落叶,刚碰到照片上蓝布衫的位置,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

“不知道。”

奶奶的声音很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点颤音。她伸手去抢照片,动作快得不像个七十岁的老人,胳膊伸得笔直,手指蜷曲着,像要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张宇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照片角刮到奶奶的手背,留下一道红痕,像蚯蚓一样趴在皮肤上。

奶奶没管手背上的伤,依旧伸着手抢,眼神里透着一种张宇从没见过的恐慌,像被逼到墙角的野兽,嘴角微微抽搐着,眼泪突然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淌,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很快就被灰尘吸干。

“把照片给我,”奶奶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肩膀抖得厉害,“别问了,以后再也别提这些照片,好不好?”

张宇看着奶奶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知道奶奶一定有事瞒着他,可看着奶奶通红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把照片叠好,递给奶奶,奶奶接过去,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转身就往卧室走,脚步踉跄,差点撞到门框上。

那天晚上,张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枕头底下的手机亮了三次,每次都是凌晨一点零六分,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了时,屏幕光在黑暗里映出他的脸,泛着和相机机身一样的冷白。客厅里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太阳穴上,混着阁楼方向飘来的霉味,在空气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得他喘不过气。

他索性坐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地板凉得像冰,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走到卧室门口时,他特意放轻了脚步,门缝里漏出一道微弱的光,是奶奶卧室里的台灯没关。他趴在门缝上看,月光从窗帘缝里斜斜地挤进来,正好照在奶奶床尾的五斗柜上,那只红漆木箱就摆在柜顶,箱盖边缘的红漆已经掉得露出木头底色,边角被岁月磨得圆润,像块被盘了多年的玉。

奶奶坐在木箱前的小板凳上,背对着门,银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霜一样的光。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正对着台灯的光看,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一片羽毛。张宇眯着眼睛,能看见照片上那截熟悉的蓝布衫衣角,奶奶的肩膀微微发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只有偶尔传来的抽气声,像被捂住嘴的啜泣,断断续续飘出门缝。

“阿秀……别怪我……”

张宇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是他第一次从奶奶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声音里的颤栗像针一样扎进耳朵。他看见奶奶抬手抹了把脸,然后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塞进木箱,接着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一张张照片被叠得整整齐齐,像一叠薄纸,却压得奶奶的肩膀越来越沉。

直到后半夜,挂钟敲过两点半,奶奶才站起身,把木箱往五斗柜最里面推了推,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把铜锁,锁身是青绿色的,上面锈迹斑斑,钥匙孔里积了层灰。她把锁扣在木箱的搭扣上,钥匙插进锁孔时,“咔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和张宇在阁楼里听到的相机声、胶卷仓的卡扣声,像出自同一个模具。

奶奶躺在床上翻了很久,床板吱呀的响动终于平息时,张宇才悄然后退,回到自己的卧室。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奶奶摩挲照片的动作,还有那句“阿秀……别怪我”。木箱上的“阿秀”二字、相机里的纸条、照片里的蓝布衫女人,像一串被线串起来的珠子,在他脑子里滚来滚去,却始终串不成完整的链。

凌晨三点零二分,张宇悄悄起身。客厅的挂钟依旧滴答,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板上,像个歪歪扭扭的鬼影。他走到奶奶卧室门口,门虚掩着,能看见奶奶熟睡的侧脸,呼吸很轻,嘴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五斗柜上的木箱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像只蛰伏的兽。

他屏住呼吸,踮着脚走过去。木箱入手比想象中轻,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寒意顺着指尖往胳膊肘爬,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抱着木箱走到客厅,不敢开台灯,只能借着月光摸索着找钥匙,白天收拾爷爷的旧物时,他在一个铁皮饼干盒里见过一串铜钥匙,其中一把的大小正好能插进这只木箱的锁孔。

饼干盒放在厨房的橱柜顶上,积了层灰。张宇搬来凳子踩上去,指尖刚碰到盒子,就听见身后传来“嗡”的一声,不是厨房电器的声音,是相机开机的低鸣。他猛地回头,只见白天摆在书桌上的海鸥相机,此刻正稳稳地摆在茶几中央,镜头盖已经打开,黑色的镜头对着木箱的方向,屏幕亮着,泛着幽幽的绿光。

张宇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僵硬地攥着饼干盒,不敢动。相机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把它放在卧室书桌上了。难道是奶奶夜里起来挪过?可奶奶的呼吸明明还很平稳,没一点醒过来的迹象。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死死盯着茶几上的相机。屏幕上没有任何画面,只有一道绿色的电量条在缓缓跳动,像某种倒计时。就在这时,他听见怀里的木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动。他低头去看,木箱的锁扣依旧扣得紧紧的,红漆斑驳的箱身没任何变化,可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着箱壁。

张宇咬了咬牙,把饼干盒放在茶几上,翻出那把小铜钥匙。钥匙插进锁孔时,他能感觉到锁芯里锈迹摩擦的阻力,轻轻一转,“咔嗒”一声,锁开了。就在木箱盖被掀开一条缝的瞬间,茶几上的相机突然“咔”地响了一声,是快门声。

他猛地回头,相机屏幕上闪过一道白光,像是拍了张照片。几秒钟后,屏幕上弹出一张新拍的照片,照片里木箱旁站着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身形依旧单薄,蓝布衫的斜襟扣得严严实实,领口的蓝花在月光下泛着淡青色的光。她的脸还是蒙在一层水雾里,看不清五官,可肩膀却微微前倾,对着木箱里的东西,缓缓弯下了腰,乌黑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像一道黑色的帘。

张宇的手指开始发抖,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浸湿了睡衣。他明明就站在木箱旁边,为什么照片里只有女人和木箱?他的身影去哪里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泛着青白色,和照片里女人的手一模一样,连指甲修剪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他颤抖着低下头,看向木箱里的东西,里面铺着一层深蓝色的绒布,绒布上整齐地摆着那些照片,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布偶。布偶穿着蓝布衫,和照片里女人的衣服一模一样,斜襟上绣着同样的蓝花,头发是用黑色的棉线缝的,梳成两条辫子,垂在肩膀两侧。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布偶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层缝死的白布,白布上用黑丝线缝了两道弯弯曲曲的线,像眼睛,又像泪痕。而在布偶的领口处,正缓缓渗出一丝暗红色的痕迹,像血,又像褪色的红漆,顺着蓝布衫往下淌,在绒布上晕开一小片暗痕。

“我的脸……在布偶里……”

突然,相机屏幕上弹出一行白色的字,字体歪歪扭扭的,像用指甲在屏幕上划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毛边,在绿光里泛着冷意。张宇猛地抬头,相机屏幕上的字还没消失,镜头却缓缓转了过来,对准了他的脸。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轻,像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水汽。张宇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相机屏幕,屏幕黑得像一面镜子,映出他惨白的脸,还有他身后,那个缓缓靠近的蓝布衫身影。身影很淡,像蒙在水雾里,可他能清楚地看见,女人的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指尖泛着青白色,指甲缝里沾着一点暗红色的东西,和布偶领口渗出的痕迹一模一样。

“你看见我的脸了吗?”

女人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窗纸,带着一股冰冷的潮气,吹在他的耳朵上。张宇的身体僵得像块石头,连呼吸都忘了。他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跑,脚却像被钉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

相机屏幕又亮了,这一次,弹出的不是字,是一张新的照片。照片里,爷爷站在老房子的堂屋中央,怀里抱着穿蓝布衫的女人,女人的头靠在爷爷的肩膀上,蓝布衫的胸口插着一把剪刀,银白的剪刀柄露在外面,暗红色的血顺着剪刀往下淌,浸湿了爷爷的灰色中山装。女人的脸依旧模糊,可爷爷的脸却清晰得可怕,眼神空洞,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1998.10.16,阿秀走了。”

张宇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1998年10月16日,就是照片上“阿秀来”的日子,也是她“走”的日子。爷爷镜头盖里的“阿秀的卷”,不是阿秀拍的卷,是拍阿秀的卷,从她来,到她走,每一个瞬间都被定格在胶卷里,连带着那些本该只有家人的合影,都被她悄悄挤了进去,像个永远甩不掉的影子。

怀里的木箱突然变沉了,像是里面的东西活了过来。张宇低头去看,布偶正缓缓抬起头,两条辫子垂在胸前,缝着黑丝线的“眼睛”正好对着他的方向。而布偶的领口处,暗红色的痕迹越来越深,已经渗到了绒布上,像一条小小的蛇,顺着绒布往他的手腕爬。

“别碰她!”

奶奶的尖叫突然从卧室里传来,刺破了寂静的夜。张宇猛地回头,奶奶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通红得像要滴血,身上还穿着蓝布睡衣,睡衣的领口处,赫然绣着一朵小小的蓝花和布偶、照片里女人衣服上的花一模一样。

奶奶扑到木箱边,一把抢过布偶,紧紧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那是阿秀的脸!是我缝进去的!”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崩溃的哭腔,“1998年,你爷爷带她回家,说她是远房亲戚,来家里帮忙做饭……可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你爷爷在外头养了三年的女人!”

张宇坐在地上,浑身冰凉。奶奶的哭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断断续续的话语在空气里散开,拼出一段被尘封了二十年的往事,1995年,爷爷在老街的裁缝铺认识了阿秀,阿秀是铺子里的裁缝,手巧,会绣蓝花,爷爷每次去做衣服,都会和她聊上半天。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1998年,阿秀怀了孕,爷爷不敢告诉奶奶,就把她藏在老房子后面的小杂院里,每天偷偷去送吃的。

直到1998年10月16日,奶奶去杂院拿腌菜,撞见了爷爷和阿秀。阿秀穿着爷爷给她买的蓝布衫,正坐在院子里绣布偶,肚子已经显怀了。奶奶疯了一样冲上去,和阿秀扭打在一起,混乱中,奶奶抄起院子里的剪刀,插进了阿秀的胸口。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推我的……”奶奶抱着布偶,眼泪滴在布偶的蓝布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你爷爷怕事情闹大,就把她的尸体埋在了阁楼的地板底下……还把她的脸……缝进了这个布偶里,说这样她就不会来找我们了……”

张宇的目光死死盯着奶奶怀里的布偶,布偶的领口处,暗红色的痕迹还在渗,越来越多,已经染透了蓝布衫。他突然想起胶卷仓里的半张照片,想起照片上那截沾着暗红痕迹的蓝布衫,那根本不是撕碎的照片,是阿秀临死前,被剪刀划破的衣角。

相机屏幕又亮了,这一次,弹出的照片里,阁楼的地板被掀开了一块,露出底下黑褐色的泥土,泥土里埋着一具白骨,白骨穿着破烂的蓝布衫,胸口的位置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而白骨的旁边,站着穿蓝布衫的女人,她正弯腰去捡那把剪刀,脸依旧蒙在水雾里,可嘴角那道缝错的线,却咧开了一个很大的弧度,像是在笑。

“咔嗒。”

就在张宇还沉浸在对自己身体异样的恐惧中时,相机突然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快门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异常刺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张宇的心脏猛地一紧,他像触电般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只见那原本应该红润的指尖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白色,毫无血色可言,就如同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他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去触摸自己的脸颊,然而当手指触及到那片肌肤时,却只感觉到一种陌生而僵硬的触感,就好像是被缝死的白布一样,硬邦邦的,完全没有温度,宛如布偶的脸。

与此同时,奶奶的哭声依旧在耳边回荡,那哭声中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和绝望。而就在这时,张宇注意到奶奶怀中的布偶竟然突然动了一下!它那原本垂在两侧的两条辫子,此刻正缓缓地垂落下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它们。随着辫子的落下,它们恰好遮住了奶奶的脸庞,只留下一片诡异的阴影。

张宇的目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吸引住了,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布偶。突然,他看到布偶的“眼睛”里,竟然渗出了黑色的液体!那液体像是被压抑了许久,此刻终于找到了出口,顺着白布流淌而下,形成了一道黑色的痕迹,宛如墨汁一般。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黑色的液体并没有停止流淌,而是继续沿着布偶的身体滑落,最终滴落在了奶奶的手背上。那一瞬间,张宇清楚地看到,奶奶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印记,就像是被墨汁浸染过一样。

而就在这时,那相机的镜头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着,缓缓地抬起,最终对准了奶奶的脸。屏幕上原本显示的画面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字:“该换你了,秀兰。”

奶奶的哭声突然停了,她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了眼泪,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白。她抱着布偶,缓缓站起身,朝着阁楼的方向走去,脚步轻飘飘的,像没有重量。蓝布睡衣的衣角在月光下飘着,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鸟。

张宇如同雕塑一般静静地坐在地上,双眼凝视着奶奶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阁楼门口。他的手紧紧握着那把铜钥匙,仿佛这是与奶奶最后的联系。

相机屏幕上的照片还在不断变化着,每一张都如电影般在他眼前闪现。有阿秀在裁缝铺里专注地绣着蓝花的模样,针线在她灵巧的手中穿梭,仿佛赋予了那蓝花生命;有爷爷蹑手蹑脚地给阿秀送吃的情景,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不禁为他的憨厚可爱而发笑;还有奶奶高举着剪刀,眼神犀利而坚定的瞬间,那把剪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能剪断一切烦恼。

然而,当最后一张照片弹出来时,张宇的呼吸骤然停止。照片里,他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红漆木箱,脸上仿佛被一层薄薄的水雾所笼罩,模糊了他的五官,让人难以看清他此刻的表情。而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穿蓝布衫的女人和穿着蓝布睡衣的奶奶,她们的脸同样被水雾遮掩,若隐若现。三个人就这样一同对着木箱里的布偶,缓缓地弯下了腰,仿佛在进行一场庄重而神秘的仪式。

布偶的面容正对着镜头,仿佛在凝视着什么。那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被黑色的丝线缝得密密麻麻,而此刻,黑色的液体却正从这些缝隙中缓缓渗出,如同一股诡异的黑色细流,源源不断地流淌着。

布偶的嘴角那道缝错的线,此刻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动着,慢慢地咧开,最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笑容。这个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阁楼里突然传来“咔嗒”一声,那是相机快门的声音。张宇心里很清楚,这是奶奶在拍摄新的照片。这张照片将会成为他们三个人的纪念,永远不会褪色。

客厅里的挂钟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走动,指针静静地指向凌晨三点十六分,与照片上阿秀到来的日子完全一致。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形成了三个模糊的影子,它们就像是三颗被牢牢钉在地上的钉子,永远都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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