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雾总比城里浓些,尤其到了黄昏,灰蓝色的雾气会像浸了水的棉花,裹着那栋爬满爬山虎的废弃医院,连窗棂上锈蚀的铁栏都变得模糊不清。江妄踩在碎砖上,鞋底碾过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身后跟着的林小满、赵磊和苏晓雨,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撞出回音,又很快被雾气吞了回去。
“真要进去啊?我查资料说这医院1943年就封了,当年闹瘟疫,死了快一百号人,最后连医生都跑了。”苏晓雨攥着手机,屏幕亮着,却没什么信号,只有手电筒的光在身前打亮一小片区域,照得地面的裂缝里积着的黑水泛着冷光。
赵磊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松:“怕什么?都是谣言。咱们是来拍探险视频的,有江妄在,还能真遇着鬼?”他说着,指了指江妄手里的摄影机,“今天要是能拍到点好素材,咱们账号肯定能火。”
江妄没说话,只是抬眼望着医院的正门。门框上的“仁心医院”四个鎏金大字早已剥落,只剩下残缺的“仁”和“院”,字体边缘爬满绿锈,像凝固的血痂。大门是两扇厚重的木门,左边那扇歪歪斜斜地挂在合页上,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
“走吧。”江妄率先迈步,摄影机的镜头扫过门口堆积的废弃病床零件,金属支架上还缠着几根枯黄的布条,不知道是床单还是绷带。林小满跟在最后,手里攥着一个平安符,是她奶奶昨天刚求的,符纸边缘被她捏得发皱。
走进医院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铁锈味和腐烂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苏晓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赵磊身边靠了靠。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中央的挂号台还立着,台面裂了一道大缝,里面塞着几张发黄的病历单,字迹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高热”“出血”“隔离”之类的字眼。
“这地方也太渗人了。”赵磊用手电筒照着四周,墙壁上的白灰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有些砖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不知道是血还是锈。天花板上的吊灯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电线,垂在半空,像吊死鬼的舌头。
江妄的摄影机缓缓移动,镜头扫过走廊尽头。走廊很长,两侧的病房门大多虚掩着,门后一片漆黑,像是一个个张开的嘴巴。他按下录音键,周围的声音瞬间清晰起来,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滴答”声,不知道是哪里在漏水。
“你们听,是不是有脚步声?”林小满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发颤。她侧着耳朵,眼睛盯着走廊深处,“就是……很沉的那种,像是有人穿着靴子在走路。”
赵磊嗤笑一声:“你听错了吧?这地方除了咱们,还能有谁?”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电筒,光束往走廊深处照去。光线穿过雾气,在尽头的墙壁上投下模糊的光斑,什么都没有。
可就在这时,江妄的摄影机突然捕捉到一个黑影,在走廊右侧的病房门口,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身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像是一阵风。
“谁?!”江妄大喝一声,举起手电筒追了过去。赵磊和苏晓雨也赶紧跟上,只有林小满站在原地,双腿发软,手里的平安符掉在了地上。
追到病房门口,江妄一脚踹开虚掩的门。手电筒的光扫过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旧的病床,床垫早已腐烂发黑,露出里面的弹簧。窗户破了个大洞,冷风灌进来,吹得墙上的旧日历哗哗作响,日历停留在1943年10月17日,那一页上用红笔写着“隔离区”三个字,字迹潦草,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没人啊,是不是你看错了?”赵磊喘着气,环顾四周,除了灰尘和霉味,什么都没有。苏晓雨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小声说:“我刚才好像也看到了,是白色的,像是护士服……”
江妄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在病床旁边的地面上,有几滴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印记旁边还有一个浅浅的脚印,鞋底的纹路很清晰,像是护士鞋的样式。
“这里不对劲,我们先出去。”江妄站起身,语气严肃。他总觉得心里发慌,像是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那目光冰冷刺骨,让他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这次的声音很清晰,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从走廊深处一步步靠近。
“谁在那里?!”赵磊壮着胆子喊了一声,手电筒的光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
光束里,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护士服,衣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头发很长,披散在肩膀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她的脚步很慢,每走一步,护士鞋踩在地板上,都会发出沉闷的“咚”声。
“你是谁?!这里已经废弃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苏晓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林小满。
那个身影如同幽灵一般,默默地向前走着,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喊。她的步伐显得有些迟缓,仿佛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手指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弯曲状态,就像是被严寒冻结了一般。
当她走到距离他们大约十米远的地方时,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缓缓地抬起头,动作异常缓慢,仿佛脖子上的关节都已经生锈。江妄的摄影机镜头紧紧地对准了她的脸,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捏住,一阵紧缩。
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得让人毛骨悚然。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宛如死人的肤色。那双眼睛虽然很大,却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就像是被一层厚厚的白霜所覆盖。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个僵硬的笑容,那笑容看上去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是用线牵拉着的木偶。
“僵尸……是僵尸护士!”林小满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她转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拼命地朝着大厅的方向狂奔而去。
赵磊和苏晓雨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毫不犹豫地跟随着林小满一起逃跑。江妄的手紧紧握着摄影机,手指几乎要嵌入到机器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只是下意识地按下了录像键。
在摄影机的画面中,那个僵尸护士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她那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逃跑的方向,嘴角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了,透露出一种让人胆寒的诡异气息。
他们跑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雾气更浓了,连月亮都看不见。林小满跑得最快,一直跑到巷口才停下,扶着墙大口喘气,眼泪还挂在脸上。赵磊和苏晓雨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有江妄还算镇定,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苏晓雨擦了擦眼泪,声音颤抖。
赵磊咽了口唾沫,说:“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人。你看她的眼睛,还有脸色,根本就是死人的样子。”
江妄关掉摄影机,说:“先回去再说,这里太危险了。”
他们四个人一路沉默地往市区走,谁都没有说话。刚才那个僵尸护士的样子,像烙印一样刻在他们的脑子里,尤其是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随时都会从黑暗里冒出来,盯着他们。
回到市区后,他们各自回了家。江妄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打开摄影机,回放晚上拍的视频。当画面里出现那个僵尸护士的时候,他放慢了速度,仔细观察。护士服上的血迹已经发黑,领口处别着一个小小的徽章,徽章的图案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是一个十字,周围刻着几个小字,像是医院的名字。
就在他准备关掉视频的时候,突然发现视频的最后几秒,那个僵尸护士的头微微转了一下,头发滑落,露出了耳朵后面的一颗痣。那颗痣很小,呈褐色,形状像一颗米粒。
江妄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记得奶奶的老照片里,有一个女人的耳朵后面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那张照片是奶奶的嫁妆之一,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民国时期的护士服,笑容温柔,背景就是一家医院,奶奶说,那是她的姑姑,当年在一家医院当护士,后来因为瘟疫去世了。
难道……那个僵尸护士,就是奶奶的姑姑?
江妄不敢再想下去,他关掉摄影机,蜷缩在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总觉得,那个僵尸护士还在盯着他,像是在召唤他回到那个废弃的医院。
第二天一早,江妄就被电话吵醒了。电话是赵磊打来的,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江妄……苏晓雨不见了!她昨晚没回家,手机也打不通!”
江妄心里一沉,赶紧起床,和赵磊、林小满汇合。他们沿着昨晚回来的路找了一遍,没有发现苏晓雨的踪迹。最后,他们不得不报警,警察在废弃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发现了苏晓雨的尸体。
苏晓雨躺在病床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嘴角挂着一个诡异的笑容,和昨晚那个僵尸护士的笑容一模一样。她的胸口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徽章,正是江妄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个十字图案,周围刻着“仁心医院”四个字。
警察经过初步检查后,初步判断苏晓雨是被吓死的,但具体的死因仍需进一步深入调查才能确定。江妄站在一旁,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徽章,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起来。
他觉得苏晓雨的死绝对不是那么简单,这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而那个徽章,似乎就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线索。江妄不禁想起了之前在废弃医院里遇到的那个僵尸护士,她那苍白的面容和诡异的笑容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系列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第三天早上,当人们发现赵磊的尸体时,都被吓得目瞪口呆。赵磊竟然死在了废弃医院的注射室里,他的身体横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臂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头,仿佛是被人恶意折磨过一般。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赵磊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与那个僵尸护士的肤色毫无二致。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而他的嘴角,同样挂着一个僵硬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短短三天时间,已经有两个人相继离奇死去,而且死状都异常诡异。这一连串的事件让整个小镇都陷入了恐慌之中,人们纷纷猜测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某种邪恶的力量。
林小满被吓得魂飞魄散,她整天躲在家里,紧紧抱着奶奶求来的平安符,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不敢出门,生怕自己也会遭遇不测。而江妄虽然内心也充满了恐惧,但他明白,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那个僵尸护士,似乎还在暗中窥视着他们,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奶奶那张泛黄的老照片,那是他小时候见过的,照片上的奶奶年轻而美丽。他决定回家找找这张照片,也许能从里面发现一些关于那个僵尸护士的线索。
回到家后,他径直走向奶奶的房间,打开那个有些年头的旧箱子。箱子里装满了奶奶的旧物,有信件、日记、还有一些旧衣服。他小心翼翼地翻找着,终于在箱子的底部找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洁白的护士服,笑容温柔而亲切。她的身后是仁心医院的正门,那熟悉的建筑和他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女人,突然注意到她的耳朵后面有一颗褐色的痣,形状像一颗米粒。这颗痣和他昨天在僵尸护士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江妄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紧紧握着照片,仿佛能感受到照片上女人的温度。他终于确定,那个恐怖的僵尸护士,就是奶奶的姑姑,当年在仁心医院当护士,却不幸死于那场可怕瘟疫的女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周遭的静谧。江妄心头一紧,急忙掏出手机查看,屏幕上闪烁着“林小满”三个字。
电话接通的瞬间,林小满那充满恐惧和哭腔的声音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江妄……我看到她了!她就在我家楼下……穿着护士服,眼睛是白色的……她在死死地盯着我家的窗户!”
江妄的心脏猛地一揪,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你别开门!千万别开门!我马上就过去!”
挂断电话后,江妄毫不犹豫地抓起车钥匙,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那个可怕的僵尸护士的形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保护好林小满!
风驰电掣般赶到林小满家楼下,江妄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她身着一袭染血的护士服,静静地站在路灯下,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修长而扭曲。她的头微微抬起,那双空洞无物的白色眼睛,宛如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死死地盯着林小满家的窗户,嘴角挂着一抹诡异而僵硬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江妄的喉咙干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鼓起全身的勇气,朝着那个身影高声喊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看向江妄。她的脚步很慢,一步步朝着江妄走来,护士鞋踩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和那天在医院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回来……跟我一起……”她的声音很沙哑,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回到仁心医院……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江妄愣住了。她的声音,竟然和奶奶姑姑的声音有些相似,奶奶曾经给他听过一张老唱片,里面有姑姑说话的声音,和眼前这个僵尸护士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要杀苏晓雨和赵磊?”江妄问道,手紧紧攥着口袋里的照片。
“他们不该来……不该打扰我……”僵尸护士的声音依旧沙哑,“仁心医院是我的地方……谁来,谁就要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小满家的窗户毫无征兆地猛然被推开,伴随着林小满那惊恐万分的尖叫声,她的身影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楼上直直地坠落下来。
江妄见状,心中大骇,他毫不犹豫地飞身冲过去,想要接住林小满。然而,尽管他拼尽全力,却还是迟了一步。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林小满重重地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
江妄的心跳瞬间停止,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林小满的身体扭曲着,鲜血如泉涌般从她的身下渗出,迅速染红了她的衣服。她的眼睛睁得浑圆,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而嘴角却挂着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与之前苏晓雨和赵磊临死前的笑容如出一辙。
那僵尸护士站在不远处,冷漠地注视着林小满的尸体,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透露出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她慢慢地抬起头,将那空洞无神的目光投向江妄,突然间,江妄似乎在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光芒,那光芒转瞬即逝,却让他的脊背发凉。
“下一个……就是你了……”僵尸护士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冰冷而又阴森,在江妄的耳边回荡着,久久不散。
江妄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转身便狂奔而去。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看到那恐怖的僵尸护士正紧跟在他身后。他只觉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股混杂着霉味和铁锈味的气息,如影随形地萦绕在他的耳畔,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江妄拼命地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他的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再也无法挪动一步,他才不得不停下来,倚靠在墙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空荡荡的,没有那个僵尸护士的身影。但他知道,她没有离开,她还在盯着他,像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江妄不敢回家,也不敢去别的地方。他找了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躲在角落里,打开了那天在医院拍的视频。他一遍遍地回放,试图找到那个僵尸护士的破绽。
就在他看到视频最后几秒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细节,那个僵尸护士的护士服口袋里,露出了一张小小的纸片。他放大画面,仔细看了看,那张纸片竟然是一张病历单,上面的名字依稀可见——江妄。
江妄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病历单上的名字,竟然是他的?可他从来没有去过仁心医院,更没有在那里看过病。
他突然想起了奶奶说过的话。奶奶说,她的姑姑当年在仁心医院当护士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医生,后来那个医生因为感染瘟疫去世了,姑姑很伤心,也染上了瘟疫,最后死在了医院里。姑姑临死前,说她要等那个医生回来,永远守在仁心医院里。
而那个医生的名字,奶奶说过一次,江妄当时没在意,现在却突然想了起来,那个医生的名字,叫江文轩,是他的曾祖父。
江妄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僵尸护士一直纠缠着他的原因竟然是这样!她误以为江妄是曾祖父派来接她的人,所以才会如此执着地召唤他回到仁心医院。
而苏晓雨、赵磊和林小满,他们只是不幸闯入了僵尸护士的领地,打扰了她漫长的等待,最终惨遭毒手。
江妄的心情愈发沉重,他不敢继续深思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必须要有一个了结。他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拨通了奶奶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通,江妄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悲痛,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奶奶……我看到她了……看到你的姑姑了……她变成僵尸了,她杀了三个人……”
奶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似乎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孩子,这是诅咒……是仁心医院的诅咒。当年你曾祖父和我姑姑彼此相爱,然而,一场可怕的瘟疫却无情地将他们拆散。姑姑在临死前,怀着满心的怨恨和不甘,下了一个可怕的诅咒,她说她要永远守在仁心医院,等待你曾祖父的后代,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那我该怎么办?”江妄问道,声音带着哭腔。
“你必须回到仁心医院,把她的尸骨带出来,好好安葬,才能解开这个诅咒。”奶奶的声音很沉重,“否则,她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也变成她的一部分……”
江妄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他没有选择。他必须回到那个废弃的医院,面对那个僵尸护士,解开这个持续了几十年的诅咒。
当天晚上,江妄带着奶奶给他的一把桃木剑和一张符纸,再次来到了仁心医院。医院里依旧一片漆黑,雾气比上次更浓了,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眼前几米远的地方。
他沿着走廊一步步往里走,脚步声在空旷的医院里回荡。他知道,那个僵尸护士就在这里,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盯着他。
走到大厅中央,江妄停下了脚步。他对着空气喊道:“我来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走廊深处就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那个僵尸护士缓缓走了出来,依旧穿着染血的护士服,空洞的眼睛盯着江妄。
“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带我离开……去找他……”
“好,我带你离开。”江妄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但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尸骨在哪里?”
僵尸护士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朝着走廊深处走去。江妄赶紧跟上,他知道,她是在带他去她的尸骨所在地。
走到走廊尽头,僵尸护士停在了一间病房门口。这间病房的门是关着的,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封条,封条上写着“1943年10月17日,隔离结束”。
僵尸护士伸出僵硬的手,推开了房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病床,病床下面,有一块松动的地砖。
江妄走过去,蹲下身,掀开了那块地砖。地砖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木盒,木盒上刻着一个十字图案,正是那个徽章的样式。
他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具小小的尸骨,应该是那个护士的。尸骨旁边,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护士服,笑容温柔,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是他的曾祖父江文轩。
“这就是你的尸骨,我带你离开。”江妄小心翼翼地拿起木盒,转身看向僵尸护士。
僵尸护士的眼睛里,竟然流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消失一样。“谢谢你……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说完这句话,僵尸护士的身体便如被晨雾稀释般,一点点消散在冷空气中。染血的护士服化作细碎的光点,那双空洞的白眸里最后闪过一丝温柔,竟与老照片上那个笑眼弯弯的女子渐渐重合。江妄攥着木盒的手微微发颤,方才还弥漫在医院里的霉味与铁锈味,不知何时已被窗外吹来的新鲜晚风取代,连走廊里那令人心悸的“咚咚”脚步声,也彻底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木盒,缓缓地走出病房。当他的目光落在原本斑驳渗血的墙壁上时,不禁惊讶地发现,那墙壁竟然恢复了几分干净。那些曾经写满“隔离”“高热”等字样的泛黄病历单,此刻也散落在地上,仿佛被一阵无形的风吹过,化作了灰烬。
他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到大厅,突然,他的视线被挂号台的一条裂缝吸引住了。他好奇地走近,透过裂缝,隐约看到里面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他伸出手,轻轻地将红绳拉了出来,原来是一枚小小的银戒指。
这枚戒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银质已经有些发黑,但内侧刻着的两个字却依然清晰可辨——“文轩”。江妄凝视着这两个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他知道,这一定是当年曾祖父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而她,至死都将这枚戒指藏在身边。
江妄没有过多停留,他紧紧地握着那枚银戒指,快步走出了仁心医院。站在巷口,他回头望去,那栋爬满爬山虎的建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平静。那阴森的氛围似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和安详。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奶奶的嘱咐,来到了曾祖父的墓前。他轻轻地将木盒放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银戒指放在木盒旁边。接着,他在墓碑前点燃了那张老照片。
火焰舔舐着相纸,照片上的两个人影渐渐模糊,他们的笑容也在火光中渐渐化作青烟。江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看到了曾祖父和她在另一个世界里终于得以重逢,跨越了几十年的时光,他们的爱情在这一刻得到了永恒。
回去的路上,江妄打开手机,翻出之前拍的探险视频。屏幕里,僵尸护士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和同伴们惊慌的背影。他删掉了视频,也删掉了那段关于诅咒的记忆,苏晓雨、赵磊和林小满的死,成了他心底永远的痛,但他知道,这场持续了近百年的等待与执念,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几天后,江妄像往常一样驾车经过城郊。当他的目光扫过仁心医院的旧址时,突然注意到旁边立起了一块崭新的警示牌,上面用醒目的红色字体写着“危房改造,禁止入内”。
江妄不禁想起了曾经发生在这座医院里的那些事情。他听说不久之后,这里将会被改建成一片美丽的公园,种上满坡的向日葵。这个消息让他感到一丝欣慰,仿佛那片曾经被阴霾笼罩的土地终于要迎来新的生机。
他把车停在路边,静静地站在远处望着那片旧址。尽管现在那里还是一片荒芜,但他的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了盛夏时节的景象:金色的向日葵花盘迎着太阳转动,仿佛在向世界展示它们的生命力和活力。阳光洒在花海上,形成一片耀眼的金色海洋,没有阴霾,也没有不散的亡灵徘徊。
然而,尽管这一切都让人感到美好和充满希望,江妄的心中却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那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子。
在深夜里,当他闭上眼睛,那个女子的身影就会悄然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梦境里没有血腥和恐怖,只有她静静地站在那片开满向日葵的公园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银戒指,朝着远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挥手。她的笑容温柔得如同老照片里的模样,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暖。
每当这时,江妄都会轻轻地舒一口气,仿佛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在那一瞬间被释放了出来。他渐渐明白,原来所有的诅咒,本质上都是一场跨越生死的等待。而解开这个诅咒的,从来都不是桃木剑和符纸,而是一份迟来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