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渐歇,月光透过云隙洒在冰湖上,映得满湖碎银。龙志炼裹紧狼皮大氅,指尖触到腰间寒梅剑的剑柄,仍觉掌心发烫——方才与九婴残魄交手时,剑穗上的青丝竟自行窜出,缠住那具半透明尸体的竖眼,竟将一股阴寒之气顺着剑柄导入了他的经脉。此刻他闭目调息,只觉丹田处有团冷火在烧,与梅清寒当年所授《寒玉诀》中的“冰火同炉”之境隐隐呼应。
“阿炼哥,你脸色发白。”静竹策马上前,手中药囊轻晃,散出淡淡艾草香,“可是寒毒入体?”
龙志炼摇头,指节轻叩剑鞘:“是冰蚕玉的气息。方才那尸体竖眼里的绿光,与玉佩上的纹路如出一辙。”他转头看向梅灵,后者正俯身查看冰面裂缝,指尖沾了些黑水在月光下细看:“这水里有朱砂——九婴残魄借血祭聚魄,看来那鬼面人不是头目,只是个引子。”
阿九突然勒住青骓,琴囊在风中轻颤:“东南方三里外有石阶声。”他素手按弦,琴音如细流漫过冰面,竟与雪地下的震动相和。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山坳里隐约露出半截青石碑,碑前积雪被踩出一串新鲜脚印,脚印旁还散落着几枚青铜铃铛——正是九婴引魂铃的碎片。
“有人比我们先到。”左道翻身下马,铁尺在掌心转了个花,“这脚印深不过三寸,该是轻功好手。但铃铛碎成这样……”他蹲下身,用铁尺挑起半枚铃铛,见底部刻着“镇北”二字,“他奶奶的,周总兵的人也掺了这趟浑水!”
龙志炼心头一凛。昨日在雁门关外,周总兵还信誓旦旦说“北境安宁”,如今看来,这老匹夫早与九婴余孽勾连。他正欲开口,忽听碑后传来一声闷哼,似是有人受伤。众人对视一眼,左道与静竹断后,阿九抱琴当先,梅灵与龙志炼贴着他身侧,五人呈扇形包抄过去。
绕过青石碑,众人愣在当场——
碑后是座半塌的石屋,屋顶积雪簌簌落下,露出半截焦黑的房梁。墙角蜷着个灰衣老者,左胸插着支透骨钉,右肩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在雪地上洇出暗红的花。他身旁倒着个黑衣汉子,脖颈处插着半截断箭,箭尾刻着“梅”字——竟是梅家独有的箭簇。
“梅……梅姑娘?”龙志炼抢步上前,见老者面容枯槁,却有一双极亮的眼睛,竟与梅清寒有几分相似。老者抬手指向石屋内壁,喉间发出咯咯声响。梅灵急忙取出金疮药,却被老者抓住手腕:“莫……莫治我……看……看墙里……”
阿九的指尖已按在墙上,琴音轻振,石屑簌簌而落。果然,青石板下有个暗格,掀开后露出个檀木匣子。匣身刻满九婴吞云纹,锁孔里塞着块冰蚕玉——与梅灵发间的玉簪纹路如出一辙!
“是……是我娘的匣子。”梅灵声音发颤。她记得母亲临终前说过,梅家世代守护“镇北五魄碑”,可十年前一夜之间,梅家庄上下百口惨死,唯她被奶娘救出时,只来得及塞给她半块玉佩。此刻匣中躺着的,竟是半块与她颈间相同的玉牌,另有封信笺,墨迹未干。
龙志炼拆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阿灵吾女,当你见此信时,为父已遭九婴反噬。五魄碑藏于冰湖西南鬼哭峡,碑下有地宫,藏着我梅家世代守护的《寒玉诀》残卷。切记,九婴现世非天灾,乃国师为夺‘九州龙气’所为。你颈间玉牌与龙炼的冰蚕玉是一对,双玉合璧方能破阵……”
“爹?!”梅灵踉跄后退,险些栽进雪堆。静竹忙扶住她,瞥见信末还有行小字:“龙小子,若你见到此信,速去鬼哭峡。你师父当年留的寒梅剑,本就是破阵关键。”
“师父?”龙志炼只觉耳中嗡鸣。梅清寒从未提过与梅家有旧,更未说过寒梅剑的来历。他低头看向剑鞘上的冰蚕纹,突然想起昨夜打坐时,剑穗上的青丝曾在梦中化为一条冰龙,盘绕着梅清寒的身影,口中喃喃“阿灵,阿灵”……
“阿炼哥!”左道突然拽住他胳膊,指向石屋外。不知何时,雪雾中又冒出七八个身影,为首者手持鎏金虎头枪,枪杆上缠着条赤练蛇——正是当日被左道打落悬崖的“九婴七煞”之首“蛇婆婆”!
“交出玉牌,饶你们不死!”蛇婆婆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瓷片,“否则,老身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九婴噬心’!”她身后众人同时举起兵刃,刀枪映着月光,泛着妖异的红光。
阿九的琴弦骤然绷直,琴身嗡鸣如雷。龙志炼将梅灵护在身后,左手按在剑柄上,只觉寒梅剑震颤愈烈,剑穗上的青丝竟穿透剑鞘,化作条冰龙虚影,在雪雾中昂首嘶吼。
“蛇婆婆,”龙志炼朗声道,“你九婴余孽害我师父、灭我梅家,今日我便用这寒梅剑,斩你个干净!”
话音未落,蛇婆婆已挥枪刺来。枪尖裹着腥风,竟在半空凝成条血色蛇影。龙志炼不退反进,寒梅剑横扫而出,剑气如霜,在雪地上划出丈许冰痕。蛇影与剑气相撞,发出“嗤啦”声响,蛇婆婆闷哼一声,倒退三步。
“好剑法!”蛇婆婆眯起眼,“当年梅清寒用寒梅剑破我‘九婴缠丝阵’,今日便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她突然甩动枪杆,赤练蛇从枪头窜出,吐着信子直扑龙志炼面门。
左道的铁尺早已等在那里,“咔嚓”一声将蛇头砸扁。蛇身却化作团血雾,重新凝成蛇形,缠上了左道的铁尺。静竹趁机撒出驱邪散,药粉遇血即燃,腾起阵阵绿焰。蛇婆婆见势不妙,吹了声呼哨,其余众人纷纷后退,转眼间便消失在雪雾中。
“追!”龙志炼刚要提马,却被梅灵拉住。她指着石屋内的暗格:“爹的信里说,鬼哭峡有地宫,可这冰湖到鬼哭峡,得翻三座雪山……”
“翻!”左道拍了拍青骓,“老子这马能踏雪不陷,保管比你们快!”
阿九抚了抚琴弦,琴音里竟带了几分悲壮:“当年我被关在冰牢,常听老狱卒说,鬼哭峡的冰壁会哭,哭的是被九婴吞噬的冤魂。今日,便让这冤魂,再哭一次九婴的末日!”
梅灵擦去眼泪,将玉牌与信笺收入怀中:“我随你们去。一来寻父亲遗骨,二来……”她看向龙志炼,目光坚定,“我要亲眼看着九婴伏诛。”
龙志炼望着众人,只觉胸中热血翻涌。他翻身上马,寒梅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剑穗上的青丝如活物般轻颤。远处,冰湖的裂缝里又渗出黑水,却再无竖眼尸体浮起——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为了将他们引向更艰难的征程。
“走!”他大喝一声,十二匹快马踏碎积雪,朝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雪地上,一行马蹄印渐渐被新雪覆盖,却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有人在地上撒了把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