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在凌晨五点炸响时，窗外正泼着瓢泼大雨。我几乎是弹射起床，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三次才接通电话。
“那丫头来了！”面馆老板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刚进门，浑身湿得像只落汤鸡...”
我掀开被子的动作太猛，把熟睡的商心慈惊得一颤。她迷迷糊糊抓住我衣角，呢喃着“咋了...”。
“有事！”我胡乱套上外套，从玄关抓了把伞便出门了。
暴雨像无数银针扎在皮肤上。我狂奔过两个街区，肺叶火烧般灼痛，却不敢放慢脚步——上次见到夏琳已经是七天前，她消失的这些天我每晚都梦见谢涵沫说“好冷”。
转过街角时，面馆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出粉色光晕。我刹在门口，透过水淋淋的玻璃窗，看见夏琳蜷缩在最角落的位置。她整个人湿透了，校服紧贴在单薄的身躯上，发梢滴下的水在脚边积成小洼。
推门时风铃的声响被雨声淹没。夏琳抬头瞬间，一道闪电劈亮她苍白的脸——右颊有块新鲜的淤青，嘴角结着暗红的痂。她看清是我时，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掉在桌上。
“方...方源哥哥？”
她声音哑得不像话，像是哭了很久。我这才注意到桌上只有碗面汤，飘着两片蔫了的青菜，连滴油花都没有。
“怎么不吃牛肉面？”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塑料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夏琳低头绞着手指。
“没钱...”她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胸口突然发紧。她眼睛是那么亮晶晶的，像极了谢涵沫。我招手喊老板：“来碗牛肉面，加双份肉！”
夏琳慌忙摆手：“不...不用...”
她袖子滑落时，我瞥见手腕内侧新增了几道淤青，像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我伸手想查看，她却像触电般缩回手，把袖子拽到掌心死死攥住。
“谁干的？”我指着她嘴角的伤。
夏琳摇摇头，湿漉漉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睛。她后颈的发丝黏在衣服上。
“方源哥哥！”夏琳突然惊叫，指着窗外，“那个姐姐...是不是在找你？”
我转头，暴雨中模糊可见一个撑黑伞的身影站在街对面。闪电亮起的刹那，伞面抬起，露出商心慈面无表情的脸。她今天反常地没扎头发，长发被风吹得狂舞。
手机在口袋震动。掏出来看，是商心慈发来的微信。
“认识吗？”夏琳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圈——谢涵沫紧张时也爱这样。
“我女朋友。”
夏琳突然站起身鞠躬，额头差点撞到桌角：“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声音发抖，“我这就走...”
我按住她肩膀。她校服下的肩胛骨硌得我掌心发疼，像只营养不良的雏鸟。这时老板端来牛肉面，热气腾腾的汤面上堆着小山般的肉片，油花在灯光下泛着金色涟漪。
“吃完再说。”我把筷子塞进她手里，“凉了对胃不好。”
夏琳盯着面碗，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砸进汤里。她用手背去擦，结果把脸上的雨水、泪水和血痂糊成一团。我掏出纸巾递过去，她接过时指尖冰凉，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慢点吃。”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喉咙发紧，“不够再点。”
店门突然被推开，风雨裹着寒意灌进来。商心慈收伞站在门口，黑风衣上雨滴滚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她目光扫过我和夏琳，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亲爱的~”她甜腻的嗓音在面馆里格外刺耳，“这么早出来吃面呀？”
我后背沁出冷汗。商心慈只有在极度愤怒时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夏琳吓得筷子都掉了，慌忙站起来鞠躬：“姐姐好！我...我只是...”
“坐。”商心慈按住她肩膀。商心慈修长的五指按在夏琳洗得发白的校服上，像只蜘蛛按住只蝴蝶。
我悄悄摸出手机，在桌下给武庸发了定位和三个感叹号。抬头时，商心慈正用指尖挑起夏琳的下巴，像在检查一件拍卖行的古董。
“谢涵沫？”她声音突然冷下来，指甲在夏琳嘴角的淤青上轻轻一刮。
夏琳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我叫夏琳...”
商心慈眯起眼睛。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每次她发现我说谎时都会这样眯眼，然后我的灾难就开始了。她突然伸手拨开夏琳的刘海，仔细端详。
“有意思。”商心慈冷笑一声，拉开椅子坐下，“老板，来碗牛肉面。”
我额头沁出冷汗。商心慈的牛肉面从来只吃“陈记”的，她此刻点面纯粹是为了延长刑讯时间。夏琳像只受惊的兔子，小口小口地啜着面汤，每次勺子碰到碗边都发出轻微的“叮”声。
店门突然被狂风撞开。武庸带着一身KtV的烟酒味冲进来，铂金袖扣上还沾着半枚口红印。他目光扫到我们这桌时突然顿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夏琳的肩膀。
“谢涵沫？！”心中喃喃道：“当初薄青那小子骗我？！”
夏琳吓得汤勺都掉了，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身份证：“我...我真叫夏琳！”
武庸夺过身份证对着灯光检查，眉毛差点飞进发际线。他盯着出生日期喃喃道：“2007年...这丫头比谢涵沫小2岁啊...”
我趁机拽过武庸小声道：“快把商心慈弄走，你想办法给夏琳安置个家，我心疼她！”
武庸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突然从兜里掏出把钥匙拍在桌上：“小妹妹，要不要来我家住？”钥匙链上的法拉利标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我家马桶都是镀金的。”
商心慈一口面汤喷出来。夏琳瞪圆了眼睛，目光在我和武庸之间来回游移，最后落在钥匙上——那钥匙链确实是武庸别墅的，我认得上面那个被摔变形的迷你方向盘，是他上次酒驾撞树的纪念品。
“我...”夏琳手指绞着校服下摆，“我不能...”
“怕啥？”武庸大咧咧地坐下，胳膊搭在夏琳椅背上，“我家卧室都比这面馆大。”他冲老板喊，“再来碗牛肉面！多加辣！”
商心慈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肉片：“武庸，你什么时候改行当慈善家了？”
“哎哟~”武庸突然搂住我肩膀，“我家方老弟看上的妹妹，那就是我亲妹！”他凑近我耳边用气音说，“回头请我喝酒。”
夏琳低头盯着钥匙，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她便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商心慈突然冷笑：“武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空气瞬间凝固。武庸的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
“行了。”武庸突然站起身，把夏琳的尿素袋甩到肩上，“走，带你去看房！”
夏琳慌张地看向我。我点点头：“武庸虽然看着不靠谱...”话没说完就被武庸踹了脚凳子。
“不是？你说的什么话？”他掏出钱包抽出一叠钞票拍在桌上，“老板结账！剩下的都记账，夏琳以后来这吃面都算我的！”
商心慈优雅地擦擦嘴：“我吃饱了。”她起身时黑风衣下摆扫过夏琳的胳膊，“武庸，送我一程？”
武庸冲我挤挤眼，做了个“你欠我的”口型。他左手拽着商心慈，右手拎起夏琳，像赶羊似的把两人往门口推：“走走走，哥新提的法拉利，带你们兜风！”
“上车啊！”武庸拉开车门。
夏琳突然转身对我深深鞠躬：“方源哥哥...谢谢你...”她抬起头时，阳光把瞳孔照成透明的琥珀色，“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
这话太熟悉了。谢涵沫之前也说过。
武庸的跑车轰鸣着驶离时，商心慈从车窗探出头，冲我比了个开枪的手势。我知道今晚回去又得喝双倍鹿血的“爱心汤”了，但看着后视镜里夏琳渐渐变小的身影，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面馆老板突然凑过来：”那丫头命苦啊...爹妈都不管...唉。
手机震动起来。是武庸发来的照片：夏琳在车里拘谨地缩成一团，背景里商心慈正对着后视镜补妆容。配文：「你家小谢涵沫挺能憋啊，问一路了愣是不说住哪」
我回复：「她不是谢涵沫，还有别开车玩手机」
武庸秒回：「哈哈哈」
老板端过一碗牛肉面说道，“刚才你那位朋友点的多加辣的牛肉面。”
“e……”我接过牛肉面。
（武庸第一人称视角）“到了！”我甩上车门，别墅的感应灯“唰”地亮起，像突然升起的微型太阳。夏琳在副驾驶缩成一团，被强光刺得眯起眼，活像只被车灯照懵的兔子。
商心慈在后座冷笑：“武公子家门口的灯都比我家客厅大。”
我没搭理她，掏出钥匙串晃了晃。夏琳的目光立刻被钥匙链吸引——那上面挂着个迷你法拉利模型，去年撞树时车头都摔变形了，我却偏要留着当纪念。
“看好了，密码是0。”我在门禁上输入密码，“好记吧？”
夏琳怯生生地点头，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前。她校服还在滴水，在真皮座椅上积了小水洼。（我假装没看见，其实内心还是烦，到时候还得收拾）
智能门锁“咔哒”弹开。夏琳站在玄关不敢动，脏运动鞋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泥印，像雪地上的乌鸦脚印。水晶吊灯的光把她影子投在墙上，瘦小得像个营养不良的初中生。
“进来啊！”我拽掉沾着雨水的外套，“当自己家！”
夏琳小心翼翼地迈步，结果被自动感应的地灯吓了一跳，差点撞到玄关的珐琅花瓶。那可是乾隆年间的真货，去年拍卖会花了我三百多万。商心慈在后面“噗嗤”笑出声。
“浴室在二楼右转。”我指了指螺旋楼梯，“热水器恒温40度，别调！上次方源非要调成45，差点把自己烫成螃蟹。”
夏琳抱着尿素袋往楼上蹭，像只警惕的野猫。她经过二楼走廊时，墙上的感应画框突然开始播放我去年在马尔代夫潜水视频，惊得她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武庸！”商心慈踹了我小腿一脚，“把你家这些破高科技关了！吓着孩子！”
我翻个白眼，对着天花板喊：“贾维斯！关闭所有智能设备！”
全屋灯光突然变成暧昧的粉紫色，音响自动播放起《甜蜜蜜》。商心慈的表情像生吞了只苍蝇。妈的，这智能系统还是上次带网红来家里时设置的，忘改回来了。
“浴巾在柜子里！”我冲楼上喊，“粉色那套是新的！”
楼上传来“咣当”一声，接着是夏琳的惊叫。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看见她站在浴室门口，满脸惊恐地指着自动放水的按摩浴缸——水面已经飘满泡泡，还撒着玫瑰花瓣。
“这...这...”夏琳结结巴巴地指着智能面板，“它自己...”
商心慈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抱着胳膊冷笑：“武公子家的浴缸都比我会撩。”
我恨不得把装修公司老板从二十八楼扔下去。去年他吹嘘这破浴缸是什么“约会神器”，能根据用户心率自动调节氛围，结果现在把个小姑娘吓得快心律不齐了。
“手动模式！手动模式！”我对着浴缸吼，水花溅了一身。最后干脆拔了电源，泡泡才停止喷涌。
夏琳还僵在原地，湿校服贴在身上，显得更瘦小了。我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淤青在浴室暖光下更明显了，像是被什么带状物勒出来的。
“洗吧。”我转身往外走，“衣服一会让商...让姐姐们带你去买。”
关门时瞥见夏琳正小心翼翼地摸浴缸边缘，眼神像在打量什么外星科技。这画面莫名让我心头发酸。
下楼时商心慈正在厨房翻冰箱。“你家除了酒就是过期酸奶？”她嫌弃地拎出半瓶香槟，“孩子饿了怎么办？”
我掏出手机：“米其林三星，半小时送到。”想了想又补充“要儿童套餐，带玩具那种？”
商心慈挑眉：“十七岁要什么玩具？”
“嘿嘿，开个玩笑。”
我知道说错话了。转身去酒柜假装找杯子，却听见楼上浴室传来隐约的水声。夏琳在唱歌，声音特别好听。
“喂。”商心慈突然捅我后背，“你真要收养她？”
“什么叫收养！”我差点摔了酒杯，“就是...提供个住处！”
她冷笑：“然后呢？你武大善人什么时候这么菩萨心肠了？”
我仰头灌了口威士忌。酒液烧过喉咙时。
门铃突然响了。我以为外卖到了，我有些纳闷，能这么快？开门却看见方源站在门口，浑身湿得像只落汤鸡，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
“进来。”我侧身让他进门，“正好商量下...”
“不用。”方源后退半步，“我...我就是来给夏琳送点吃的，怕她饿。”他转身冲进雨里，背影狼狈得像在逃跑。
商心慈不知何时凑过来：“她对这个夏琳怎么这么上心！哼！”
我没接话。塑料袋里一堆小零食。
我和商心慈上楼时，夏琳正站在走廊不知所措。她裹着浴巾，下摆垂到大腿，像件连衣裙。湿头发还在滴水，把领口洇出深色水痕。看见我们，她立刻鞠躬：“对不起！弄湿地板了！”
“行了行了。”商心慈摆摆手，“吹头发去，一会带你买衣服。”
夏琳慌忙摇头：“不用！我...我有校服...”
商心慈直接拽着她往衣帽间走：“闭嘴！你校服都馊了！”
“走吧，去买衣服。”
夏琳还呆站着。
“青青。”我掏出黑卡，“带她去国贸。”
商心慈挑眉：“我呢？”
“你跟着去呗。”我有些无语。
“啊……”夏琳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就当员工福利。”
“对啊！”我信口胡诌，“我家缺个...缺个喂鱼的！月薪八千！包吃住！”
商心慈的白眼快翻到后脑勺。夏琳却突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谢谢武庸哥哥！”她弯腰鞠躬。
夏琳蹦跳着跟商青青与商心慈下楼，湿头发在脑后一甩一甩，在洗完澡后像个真正的十七岁少女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