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卧室,方源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陌生的天花板让他瞬间清醒,浑身酸痛感袭来,后颈的钝痛尤其明显,他撑着手臂坐起身,环顾四周——浅粉色的墙纸、窗边挂着的小木马风铃,还有床头柜上摆着的亲子相框,相框里女人笑眼弯弯,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沫儿……?”方源心头猛地一跳,这熟悉的布置。他正想下床,卧室门被轻轻推开,谢涵沫端着水杯走进来,看见他醒了,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惊喜,又很快被复杂的情绪取代。
“你醒了,先喝点水吧。”谢涵沫把水杯递过去,声音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沙哑。方源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下意识缩了缩。他盯着谢涵沫,五年没见,她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柔的倦意,却依旧是他记忆里那个让他心动的模样。
“我怎么会在这里?”方源开口,嗓子干涩得厉害,“昨天……我记得和师傅在木屋说话,后来陈衣冲进来,说遇到了狼……”他顿住,后颈的痛感让他想起被劈晕的瞬间,“是你救了我?”
谢涵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指绞着衣角,避开他的目光:“不是我,是……是我昨天晚上在马路边发现你的,你当时晕在路边,我就把你带回来了。”她按陈衣的叮嘱隐瞒着,心跳却越来越快。
方源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看着谢涵沫紧张的样子,又没再多问。他环顾卧室,目光落在那张亲子相框上,小男孩的眉眼像极了谢涵沫,也像极了……他自己。一个荒谬的念头涌上心头,他喉结滚动,声音都有些发紧:“那个孩子……是你的?”
谢涵沫身子一僵,抬头看他,眼底蓄满了泪,却还是点了点头:“嗯……他叫方念,今年四岁(周岁)了。”
“方念……”方源重复着这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念,念着方源,这名字里的深意,他怎么会不懂。他猛地抓住谢涵沫的手,急切地问:“涵沫,当年你为什么突然离开?整整五年,你知不知道我……”
话没说完,谢涵沫就用力抽回手,眼泪掉了下来:“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她起身想走,却被方源拉住。
“为什么不能提?”方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当年你留了张纸条……沫儿,你到底在瞒我什么?”
谢涵沫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她怎么能说,当年她拿着孕检单,满心欢喜想告诉方源,却被薄青堵在店里,冷冷地说“你配不上方源,拿着钱滚远点,永远别出现在他面前”;怎么能说,她为了保住孩子,只能咬牙离开,这些年一个人带着方念,吃了多少苦。
“我……”谢涵沫张了张嘴,却只能支支吾吾,“我当年是……是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不想耽误你。”
“不合适?”方源苦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失望,“五年前你说爱我,说要和我一辈子,转头就说不合适?沫儿,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不爱我了。”
谢涵沫被迫转过身,看着方源泛红的眼眶,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想说实话,可一想到武庸当年的威胁,想到方念,又把话咽了回去。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推开,方念揉着眼睛走进来,看见方源,怯生生地躲到谢涵沫身后,小声问:“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呀?”
谢涵沫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温柔:“方念,这就是爸爸,妈妈跟你说过的爸爸。”
方念睁大眼睛,盯着方源看了半天,然后慢慢走过去,拉了拉方源的衣角:“爸爸?”
方源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男孩,所有的愤怒和质问,瞬间都化作了酸涩。他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方念,声音哽咽:“哎,爸爸在。”
方念靠在他怀里,小手摸着他的脸,软软地说:“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妈妈了?别的小朋友的爸爸,都会陪他们玩。”
方源的心更疼了,他紧紧抱着方念,看向谢涵沫:“沫儿……我知道当年肯定有苦衷,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是……武庸吗?”
谢涵沫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他。方源见她这反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放下方念,起身走到谢涵沫面前,语气坚定:“沫儿,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你和方念受委屈。你相信我,我会查清楚一切的。”
谢涵沫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眼泪掉得更凶。她知道,方源一旦查起来,当年的事迟早会暴露,可她更害怕,方源知道真相后,会因为她和武庸反目,更害怕这来之不易的团聚,会再次破碎。
谢涵沫见方源沉默,连忙擦了擦眼泪,强压下心头的酸涩,轻声问:“你躺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点粥,再炒两个你以前爱吃的菜。”
方源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地板上,没再看她。谢涵沫攥了攥手,转身走出卧室,关门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方源正低头逗着方念,嘴角牵起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透着几分疏离。她心里一沉,五年的空白,好像真的把两人之间的爱意磨淡了。
厨房里,谢涵沫一边淘米,一边走神。当年她抱着满心期待离开,以为只要保住孩子,总有一天能和方源重逢,可现在人真的回来了,却只剩满室的尴尬。水龙头的水流哗哗响,她猛地回神,关掉水,拿出冰箱里的青菜和瘦肉,动作生疏地切着菜,刀刃好几次差点碰到手指。
卧室里,方念趴在方源腿上,小手揪着他的衣角,叽叽喳喳地问:“爸爸,你以后会陪我玩吗?我会搭积木,还会背唐诗,老师都夸我厉害呢!”
方源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放柔:“会的,爸爸会一直陪着念念。”可话刚说完,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商心慈的身影——她站在木屋门口,手轻轻护着小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说“方源,我们的宝宝以后肯定像你”。
心口猛地一紧,方源的手指顿住。一边是五年未见的白月光和亲生儿子,一边是初恋怀着他孩子、眼下还不知安危的商心慈,到底该怎么选?他看着方念仰起的、满是期待的小脸,又想到商心慈肚里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连呼吸都带着沉重。
“爸爸,你怎么了?”方念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是不是不舒服呀?”
方源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事,爸爸就是有点累。”他把方念抱到身边,目光望向窗外——老城区的街道狭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可他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
没过多久,谢涵沫端着饭菜走进来,两菜一粥,都是方源以前爱吃的。“快趁热吃吧,粥熬得软烂,对你身体好。”她把碗筷递到方源面前,眼底带着一丝期待。
方源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可他却没尝出当年的香甜,只觉得平淡无味。他低头喝粥,没说话,谢涵沫坐在一旁,也没敢开口,只有方念偶尔小声问两句,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
吃完饭,谢涵沫收拾碗筷,方源抱着方念坐在沙发上,目光无意间扫到茶几上的日历——上面圈着几个日期,旁边写着“念念疫苗”“家长会”。他心里又是一酸,这些年,谢涵沫一个人带孩子,肯定吃了不少苦。
可转念一想,商心慈现在还在山里,武庸还在找他,她一个孕妇,身边没人照顾,会不会有危险?这个念头一出,方源再也坐不住,起身把方念放到沙发上,对刚收拾完的谢涵沫说:“涵沫,我得走了。”
谢涵沫愣了一下,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你要走?去哪里?方念他……”
“我还有事要处理,”方源打断她的话,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等我处理完,会再来看你们和方念的。”他不敢看谢涵沫的眼睛,更不敢看方念委屈的小脸,抓起放在一旁的外套,转身就往门口走。
“爸爸!”方念追上去,拉着他的裤腿,眼眶红红的,“你是不是又要走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方源的脚步顿住,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弯腰,蹲在方念面前,轻轻擦了擦他眼角的泪:“不是的,爸爸很喜欢方念,只是爸爸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乖乖跟妈妈待在一起,等爸爸回来,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玩具,好不好?”
方念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松开手。谢涵沫走过来,轻轻拉开方念的手,对他说:“让爸爸走吧,爸爸忙完就会回来的。”她看着方源,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路上小心。”
方源“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直到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才敢回头望了一眼——门后的影子里,方念还在偷偷抹泪,谢涵沫站在一旁,肩膀微微颤抖。
他攥紧拳头,转身快步走下楼梯。阳光照在身上,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未出世的孩子和商心慈,他到底该怎么选?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迈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