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虎刚退下,郝龙已翻身上马,枣红色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玄铁长枪斜指地面,枪尖映着朝阳泛出冷光。“公子箭术无双,郝某愿在马上讨教枪法。” 他勒紧缰绳时,喉结动了动,“马背交锋更难收势,公子若觉难支,只管示意。”
周羽接过赵虎牵来的白马,这匹 “踏雪” 是江南侯府精心驯养的战马,此刻正昂首嘶鸣,仿佛也嗅到了较量的气息。他踩着马镫翻身而上,破虏枪在手中转了个枪花,枪缨翻飞如红浪:“郝当家请。”
郝龙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如离弦之箭冲来。他身子伏在马背上,长枪平端如出海蛟龙,枪尖带着破空锐啸直取周羽心口 —— 竟是岳家枪中的 “迎风穿杨”,却被他融入了骑兵的冲势,枪风扫得道旁的槐树叶簌簌坠落,离着三丈远已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周羽不慌不忙,踏雪马通灵般向左侧滑出半步。他手腕翻转,破虏枪如灵蛇出洞,枪尖精准地磕在郝龙枪杆中段。“当” 的一声脆响,金铁交鸣震得手腕发麻,郝龙的枪势竟被生生荡开半寸。
枣红马借势盘旋,郝龙回身又是一枪,枪尖化作三道虚影,分别指向周羽的咽喉、肩头、马眼。这招 “梨花三落” 本是步战枪法,被他移到马上更显刁钻,枪影几乎将周羽周身罩住。
“好个马上枪!” 王猛在旁看得咋舌。郝龙的骑术竟与枪法一般精湛,人与马仿佛融为一体,马速越快,枪势越猛。
周羽的踏雪马始终保持着沉稳的节奏,无论郝龙的马如何盘旋冲击,它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正面,给主人留出从容变招的余地。世子突然一声轻喝,破虏枪陡然加速,枪尖贴着郝龙的枪杆滑下,枪缨擦着对方手背掠过,带起一串血珠 —— 这是枪术中的 “缠丝劲”,看似轻柔,实则暗藏巧劲。
郝龙闷哼一声,却不退反进。他猛地勒转马头,枣红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踏。郝龙借这腾空之势,长枪如惊雷般砸下,枪尖直指周羽顶门 —— 这是他压箱底的绝技 “力劈华山”,曾凭此招挑落过三名悍匪头领。
周羽眼神一凝,踏雪马突然人立而起,与枣红马几乎脸贴脸。千钧一发之际,他松开左手,身体向右侧倾斜,整个上半身几乎悬在马腹外。破虏枪顺着这股拧转之力横扫而出,枪杆如铁鞭般抽在郝龙的枪杆上。
“咔嚓” 一声脆响,郝龙的玄铁枪竟被震得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哐当” 插进远处的泥土里。他还没回过神,周羽的枪尖已稳稳停在他咽喉前寸许,枪缨上的红绒几乎要触到他的皮肤。
两匹马在原地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的白气混在一起。郝龙望着那支稳稳停在咽喉的枪,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右手,突然翻身下马:“公子枪法骑术,郝某输得心服口服。” 他掌心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红点,“这般身手,怕是岳元帅帐下的锐士也不过如此。”
郝龙望着周羽的背影,手掌还在隐隐发麻,忽然低声对赵虎道:周公子这般枪法,怕是江南侯府的亲卫也未必能及。
赵虎闻言抬头笑了笑:郝当家有所不知,公子的枪法在岳家军旧部里,基本无人能敌。去年在朱仙镇,他单枪匹马冲阵,一枪挑落过金国的银牌猛安,当时岳元帅的亲卫都看呆了。
郝龙猛地回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岳元帅的亲卫?那可是百里挑一的锐士......
公子从不用家族压人。 赵虎声音陡然沉了些,他初入军营,只说是江南侯府的远房子弟,连银甲都自己打制。论提拔,全凭三样 ——
他伸出三根手指,阳光在指尖跳跃:第一是听令。去年寒冬,有军令要送粮到冰封的渡口,没人愿去,怕冻毙在半途,公子领了二十人就去了,回来时冻掉了半截眉毛,却没少一粒米。
郝虎在旁听得发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骨。
第二是肯练。别人练一个时辰,他练三个时辰,暴雨天在泥里滚,大雪天光着膀子扎马步。有次我起夜,见他在帐外练枪,枪杆上的冰碴子比枪缨还厚。
郝龙的喉结动了动,想起自己考武举时的懈怠,突然有些发烫。
第三是敢拼。 赵虎的声音里多了些敬佩,颍昌之战,他是个小旗官,却带着十个人冲垮了金兵的拐子马。我亲眼看见他被马蹄掀翻,爬起来还追着敌将砍,枪尖断了就用枪杆砸,浑身是血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他顿了顿:江南侯的世子身份,反倒是后来才传开的。那会儿他早凭军功升了统领,手下的弟兄没一个不服 —— 不是服他的家世,是服他身上那股子敢把命扔在战场上的狠劲。
郝龙望着自己脱手的长枪,突然自嘲地笑了:“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在山寨里当匪,说来真是可笑。” 他踢了踢地上的马镫,“方才那招,世子本可挑落我于马下。”
周羽拍了拍他的肩膀,晨光透过两人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比武是为识英雄,不是分生死。” 他望向清风寨的弟兄,朗声道,“郝家兄弟这般身手,若愿为三镇百姓效力,周羽必当委以重任。”
清风寨的弟兄们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郝虎骑着马冲过来,拍着兄长的后背喊道:“哥!咱们跟公子干吧!总比当这憋屈的匪强!”
郝龙望着周羽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镇口那座被重新漆过的 “清风镇” 牌坊,拾起地上的长枪,对着周羽单膝点地:“郝龙愿率本部弟兄,听候公子差遣!”
郝龙的话音刚落,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狞笑。贺豹不知何时摸出把短弩,阴恻恻地盯着周羽:“两个叛徒!以为投靠这黄口小儿就能活命?” 他猛地挥手,藏在树后的三名亲信同时放箭,三支冷箭带着破空锐啸,直取周羽后心 —— 竟是淬了毒的狼牙箭,箭尖泛着诡异的乌光。
“公子小心!” 赵虎的惊呼刚出口,周羽已如背后长眼。他不转身,反手将破虏枪在身后划出个银弧,“叮叮叮” 三声脆响,三支冷箭竟全被枪尖磕飞,箭头擦着郝龙的耳畔钉进槐树干,箭杆还在嗡嗡震颤。
“找死!” 周羽猛地转身,银甲在晨光中爆发出慑人寒光。破虏枪直指贺豹,枪缨怒张如血,“王猛!赵虎!给我拿下这伙败类!”
“得令!” 王猛的狼牙棒早已饥渴难耐,他像头猛虎般扑向匪众,一棒砸在最前排的匪兵头上,头盔顿时碎裂如粉。赵虎则带着弓箭手绕到侧翼,牛角弓连珠般射出,箭箭正中匪众手腕,转眼间就缴了十余人的兵器。
贺豹见偷袭不成,气得哇哇怪叫:“弟兄们!剁了他们!黄知县不会亏待咱们!” 他挥着鬼头刀冲上来,却被郝龙拦住。两柄刀枪碰撞的瞬间,郝龙突然发力,枪尖挑飞贺豹的刀,反手用枪杆将他抽翻在地 —— 这一枪又快又准,正是周羽方才用过的 “缠丝劲”。
“老子忍你们很久了!” 郝虎的长枪也没闲着,他专挑贺豹的亲信下手,枪尖总能避开要害却让人失去战力。三十余名清风寨旧部见状,纷纷拔出兵器加入战团,他们本就憋着对贺家的怒火,此刻更是如虎添翼。
周羽并未亲自参战,只站在高坡上冷眼旁观。他见匪众中有不少面带犹豫,突然扬声道:“放下兵器者,既往不咎!助纣为虐者,格杀勿论!” 这声断喝如惊雷落地,竟有二十余名匪兵扔掉刀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贺豹挣扎着爬起来,见大势已去,突然翻身上马想逃。赵虎早有准备,他摘下腰间的流星锤,猛地掷出 —— 铁链带着铁球呼啸而去,精准地缠住贺豹的马腿。战马悲鸣着摔倒,将贺豹甩出丈许远,正好撞在王猛的狼牙棒下。
“砰” 的一声闷响,王猛的狼牙棒停在贺豹头顶三寸处,吓得他屎尿齐流。“公子,这杂碎怎么处置?” 王猛的虎眼瞪得溜圆,唾沫星子喷了贺豹一脸。
“先关起来!”周羽望着满地缴械的匪众,又看了看被绑成粽子的贺豹亲信,突然对李茂道:“李都头,劳烦清点俘虏,罪大恶极者关押,胁从者发放口粮遣散。” 他转向郝龙兄弟,“你们熟悉清风寨地形,带人去抄了他们的老巢。”
“得令!” 郝龙郝虎齐声应和,翻身上马时,三十余名旧部已整队完毕,队列竟比正规军还要齐整。
赵虎正指挥士兵清理战场,忽然发现李青禾提着药箱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攥着块干净的布条。他走过去时,少女慌忙把布条往身后藏,耳根红得像熟透的石榴。“赵将军,需、需要帮忙包扎吗?”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进赵虎耳中。
王猛扛着狼牙棒路过,故意撞了赵虎一下:“小子,春心萌动了?” 逗得周围士兵哈哈大笑。赵虎的脸瞬间涨红,挠着头说不出话,倒是李青禾更大方些,把药箱往他怀里一塞:“别、别胡闹,赶紧给受伤的弟兄上药。”
周羽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笑意。晨风吹过镇口的牌坊,将血腥味渐渐吹散,取而代之的是药草的清香与士兵们的欢笑声。他握紧破虏枪的枪杆,望着清河县的方向 —— 黄知县的账,也该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