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放下手机,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刚刚才把沙瑞金送上返回京州的车。
那句“政法队伍的建设,要抓紧啊”,还在耳边回响。
岩台的烂摊子,被沙瑞金轻飘飘地丢给高育良,也甩他一脸的灰。
而现在,京州,他的大本营,后院起火。
“祁叔叔?”
林峰开口。
祁同伟没有立刻回应。
他看着远处缓缓驶离的省委车队,直到那黑色的奥迪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慢慢转过身。
“你留在岩台,盯着物流中心的前期工作。”
“京州那边,出了点小麻烦。”
“什么麻烦?”林峰问。
“一群苍蝇,闻到味了,想来叮一口肉。”祁同伟说得轻描淡写,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你不用管,也别回去。好好在这待着,等我电话。”
他的话不带商量的余地。
说完,他便不再看林峰,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车。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安抚,甚至没有解释。
林峰站在原地,看着祁同伟那辆丰田霸道绝尘而去,卷起一阵尘土。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王德发的号码。
“德发,你找个由头,把我们招进来的那批岩台本地工人,全部组织起来。”
“不用去工地,找个宾馆,好吃好喝招待着,就说是岗前安全培训,食宿全包。”
王德发在那头应下。
“记住,”林峰补充道,
“培训期间,统一管理,在我回去之前,不许他们跟外界有任何联系,一个人都不许离开岩台市。”
京州的风,别吹到岩台来。
……
返回京州的高速公路上。
丰田霸道在车流中穿梭,车速已经顶着限速的上限。
司机是省厅的老人,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但透过后视镜,他能感觉到后座那片低气压。
车厢里一片死寂。
祁同伟靠在后座,闭着眼睛,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着。
一下,一下,节奏沉稳,却让司机的后背阵阵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敲击声停了。
祁同伟睁开眼,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一部手机。
他没有翻找通讯录,直接凭记忆按下一串号码,指节的力道让按键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
“我是祁同伟。”
“祁厅!我正要向您汇报!星宇集团的工地那边……”电话那头是光明分局局长程度,声音急切。
“我已经知道了。”祁同伟打断他,“我现在给你一个命令。”
程度在那头立刻安静下来。
“调动你所有能用的人,封锁工地。”
“把里面所有闹事的人,记住,是所有,一个不留,全部给我抓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祁厅……现场人很多,大概有上百号……而且,带头的那几个,是附近村子的地头蛇,跟区里,甚至市里的一些人……关系很熟。”
程度的声音压得很低,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法不责众,背景复杂,这事儿不好办。
“关系?”祁同伟重复一遍这个词,语调平淡得吓人。
“我不管他跟谁关系熟。”
“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
“我的话你没听懂?”
车厢里司机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不敢再看后视镜。
“听……听懂了!”程度的声音有些发紧。
“我给你半个小时。”祁同伟的语速不快。
“半个小时后,我要在省厅的审讯室里,看到他们所有人的脸。”
“不是分局,是省厅。”
“祁厅,这……这么多人直接进省厅,程序上……市局那边,李书记要是问起来……”程度的声音已经带着虚汗。
“我现在,就是规矩。”祁同伟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动。
“你的人手不够,就向市局申请支援。市局不给,你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一句让程度头皮发麻的话。
“我已经通知了省厅特警支队,他们会携带装备,在十五分钟内赶到现场,配合你的行动。”
“你只管抓人。”
“谁敢反抗,谁敢阻拦,授权你使用强制手段。”
“出了任何事,我担着。”
电话挂断。
祁同伟把那部手机扔在旁边的座位上,再次闭上眼睛。
他好不容易爬上来,现在有人想动他的根基,动他翻身的本钱。
……
京州市,光明区,星宇集团超级工厂施工现场。
上百人冲破了临时搭建的围墙,与几十名工地保安对峙。
漫天的尘土中,叫骂声、推搡声不绝于耳。
“凭什么不让我们干!”
“这片地以前是我们的,现在建厂,就得用我们的人!”
一个光着膀子,脖子上戴着金链子的壮汉,站在一台推土机上,手里挥舞着一根钢管,唾沫横飞。
他脚下,几名保安蜷缩在地上,额头淌着血。
周围的闹事者发出阵阵哄笑,他们人多势众,没把这点抵抗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不是一辆两辆,而是连成一片,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轰鸣。
所有人下意识地朝路口看去。
十几辆警车开道,后面跟着数辆黑色的特警运兵车,排成一条长龙,封死了所有路口。
车门打开。
上百名穿着黑色作战服、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手持防暴盾牌和警棍,迅速下车。
“哐!哐!哐!”
盾牌顿地的声音整齐划一,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股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
现场的嘈杂声消失。
刚才还在叫嚣的混混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们只是收钱来闹事,可没想过会跟这种正规军碰上。
程度从打头的警车上下来,他看了一眼现场的混乱,又看了一眼那些沉默推进的特警。
他走到队伍最前面,拿起扩音喇叭。
“这里是汉东省公安厅联合行动现场!”
“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重复一遍,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站在推土机上的金链子壮汉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你他妈吓唬谁呢?老子……”
他的话没能说完。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
壮汉惨叫一声,大腿上炸开一朵血花,整个人从推土机上滚了下来。
程度放下扩音器,面无表情地对着身旁的特警队长,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
黑色的潮水涌了上去。
警棍敲击在骨头上的闷响,压抑的痛呼,以及金属手铐清脆的“咔哒”声,响成一片。
不到十分钟,上百名闹事者,包括那个金链子壮汉,全都被反剪双手,死死按在地上。一排排警用大巴车开了过来,鱼贯而入。
程度看着那些被押上车的,还在叫骂和挣扎的人,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他没有理会。
直到最后一个闹事者被押上车,他才掏出手机,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区里市里相熟的领导。
他刚准备给顶头上司回个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却抢先一步打了进来。
程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却让程度感觉后背的冷汗又冒出来。
“是光明分局的程度局长吗?”
“我是。”
“我是高育良书记的秘书,高书记让我问你一句话。”
那头的声音顿了顿。
“谁给你的权力,调动省厅的特警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