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郊区，星宇集团的两居室里。
张涛挂断电话，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沙发上。
电话是老家打来的，母亲的病情又加重，需要转到省会医院，医生提到几种进口特效药，每一种都价格不菲。
客厅的电视上，本地新闻频道正在重播着那条足以载入史册的商业新闻。
“星宇科技，三分钟，创造五百亿销售神话！”
女主播的声音激动昂扬，充满与有荣焉的自豪。
张涛看着屏幕里那座银灰色的超级工厂，那是他亲手参与设计的杰作。
作为动力单元算法的核心工程师，他是“凤凰”心脏的缔造者之一。
一种巨大的割裂感，撕扯着他的神经。
一边是举国沸腾的荣耀，是天文数字般的财富神话。
另一边，是妻子在电话里压抑的哭声，和医院催缴费用的冰冷通知。
他拿起茶几上的房贷还款单，那个红色的数字，每个月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手机屏幕亮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张工，生活不易。】
【想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城南，‘老树’咖啡馆，二楼靠窗，我等你。】
没有署名，却好像看穿他所有的窘迫和不甘。
张涛的心猛地一跳。
‘老树’咖啡馆。
二楼的角落里，光线昏暗。
一个穿着考究，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张涛对面，姿态斯文。
男人的中文说得非常标准，带着京城口音。
“张先生，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他微笑着，将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张涛面前。
“我只是一个，能帮你解决所有烦恼的人。”
张涛没有碰那个文件袋。
“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中年男人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欣赏你的才华。”
“‘凤凰’的动力算法，是你主导编写的吧？了不起的杰作，真正的艺术品。”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让张涛很不舒服。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
中年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开文件袋。
“看看我们的诚意。”
张涛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拿过来。
他打开文件袋，抽出一张纸。
纸上只有几行字，但他只看了一眼，呼吸就停滞。
那是一份聘用合同。
聘用方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科技咨询公司。
而年薪那一栏的数字，让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一千万。
后面还跟着两个清晰的字母：USd。
一千万美金！
税后！
张涛的手开始抖。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笑了。
“意思很明确。我们希望聘请您，成为我们的首席技术顾问。”
“当然，在您入职前，需要带一份‘投名状’。”
“凤凰义肢，动力单元的核心算法源码。只要一部分就行。”
张-涛猛地站起来，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这是商业间谍！是犯法的！”
他把合同狠狠拍在桌子上。
“林总待我不薄！我不可能背叛他！”
中年男人没有动怒，反而慢条斯理地端起咖啡，喝一口。
“坐下，张先生，别激动。”
“我们谈的不是背叛，是价值。”
他放下咖啡杯，平静地看着张涛。
“林峰待你不薄？”
“他三分钟赚了五百亿人民币，请问，他分给你多少？”
“一套需要你用青春去偿还贷款的公寓资格？”
“还是年底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十三薪？”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针，扎在张涛最敏感的神经上。
“张先生，别误会，我没有贬低林总的意思。他是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是民族英雄。”
“可英雄的理想，是由无数个你这样的小人物的牺牲来铸就的。”
“他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万民敬仰。而你呢？”
“你还在为母亲的医药费发愁，为孩子的学区房焦虑。”
“这公平吗？”
张涛的身体晃了晃，重新跌坐回椅子里。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解锁，推到张涛面前。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加州，马里布海滩。
灿烂的阳光，蔚蓝的大海。
一栋有着巨大落地窗和无边泳池的白色别墅。
一个金发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草坪上奔跑，笑声清脆。
“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房子，在洛杉矶的比弗利山庄。”
“你妻子和孩子的绿卡，都会进入加急审批通道。”
“你的孩子，可以上全美最好的私立学校，和好莱坞明星的孩子做同学。”
“你的父母，可以接到美国，享受全球最顶尖的医疗服务，费用全免。”
中年男人关掉视频，将一支派克金笔，轻轻放在那份合同上。
“林峰给你的，是一份工作。”
“而我们给你的，是一个阶层。”
“是你，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三代人都奋斗不到的终点。”
“你的家人，应该过上视频里的生活，不是吗？”
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还在流淌。
可张涛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脑子里，一边是妻子在电话里绝望的哭泣，一边是加州明媚的阳光。
一边是老家医院的消毒水味，一边是豪宅泳池里清澈的池水。
呼吸，变得急促而滚烫。
深夜，星宇科技超级工厂，A栋研发中心。
整个楼层空无一人。
只有服务器机柜的指示灯，在一排排地闪烁，发出轻微的嗡鸣。
张涛独自坐在自己的工位前。
电脑屏幕上，是他耗费无数心血编写出的复杂代码。
每一行，都像他的孩子。
它们共同构成“凤凰”那颗强大无比的心脏。
他曾为此无比自豪。
可现在，这些代码在他眼中，却变成一串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桌上的手机震动一下。
是妻子发来的短信。
【老公，妈的住院费，我又去借了五万，下个月……”】
后面的话，张涛看不下去了。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中年男人那平静的话语。
“我们给你的，是一个阶层。”
是啊，阶层。
林峰站在云端，而自己，还在泥潭里挣扎。
凭什么？
技术是我做的，汗是我流的，凭什么他能拥有一切，而我连家人的安康都无法保障？
一丝怨毒和贪婪，终于压倒最后的理智。
他睁开眼。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看似普通的黑色U盘。
这是那个中年男人留下的。
他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将U盘插进主机的接口。
电脑屏幕上，自动弹出一个简洁的窗口。
【普罗米修斯】
窗口中央，是一个“开始传输”的按钮。
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些亲手写下的代码，然后，狠狠地将鼠标移过去。
同一时间。
顶层办公室里，林峰刚刚挂断一个电话。
电话是祁同伟打来的，提醒他注意商业安全，提防内鬼。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那座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的工厂。
无数机械臂在不知疲倦地挥舞，钢铁洪流奔腾不息。
“盘古”序列启动后，这里就成一座永不停歇的战争堡垒。
他相信自己的堡垒是坚固的。
更相信那些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接通安保部。
“通知下去，从今天起，提升安保等级。”
“所有核心研发区域，进出人员，必须双人同行，并且增加虹膜和指纹验证。”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他挂断电话，拿起另一部保密电话，拨出去。
“喂，沙书记吗？我是林峰。”
“关于‘凤凰’技术的知识产权保护，我有一些新的想法，想向您汇报一下……”
在他打电话的时候。
A栋研发中心里，张涛的电脑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数据传输的进度条，正在无声无息地，向前挪动着。
1%……
5%……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