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叟”的证词,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十多年前的宫闱惨案与如今的窑厂邪教、漕运旧案彻底串联起来。一条由阴谋、背叛与杀戮铺就的黑暗之路,终于暴露在阳光之下。
靖王府密室内的烛火燃了整整一夜。萧煜、苏澈与“孤山叟”反复推敲证词细节,确保逻辑严密,无懈可击。秦风则调集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将安德海及其可能接触过的所有人和事监控起来,防止对方狗急跳墙,再次灭口。
翌日清晨,景阳钟响,常朝再开。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肃立,然而今日的气氛却与往日截然不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到,将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皇帝萧玦高踞御座,目光扫过下方,在垂首肃立的萧煜身上略微停顿,随即平淡开口:“众卿有事启奏?”
萧煜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臣,萧煜,有本启奏!臣要状告当朝端妃冯氏,勾结邪教,戕害宫嫔,谋害皇嗣,祸乱宫闱,其行当诛!”
一言既出,满殿哗然!
端妃?!那可是如今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子之一!靖王竟敢直接状告她如此重罪?!
皇帝眉头骤然锁紧,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听不出喜怒:“靖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指控宫妃,尤其是指控如此重罪,若无确凿证据,便是诬告!”
“臣,若无铁证,岂敢惊动圣驾!”萧煜抬起头,目光如炬,朗声道,“请陛下宣太医署左院判苏澈,前太医院太医‘孤山叟’,以及端妃宫中管事太监安德海上殿对质!”
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在萧煜坚定无畏的脸上停留良久,最终缓缓开口:“准。”
内侍高声传唤。片刻后,苏澈扶着须发皆白、但眼神清亮的“孤山叟”,以及被两名御前侍卫“护送”上殿、脸色惨白如纸的安德海,一同走入金銮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三人身上。
“苏澈,‘孤山叟’,将你等所知,从实奏来。”皇帝命令道。
苏澈率先开口,将他如何发现“孤山叟”手札,如何查到玉宸宫旧档,如何发现安德海与当年端嫔用度之间的联系,条理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接着,“孤山叟”颤巍巍地上前,老泪纵横,将天盛三年如何为端嫔诊出阴毒,如何被神秘人警告,如何因怯懦隐瞒真相,以及后来如何冒险查验端嫔遗物发现“鬼枯草”类毒素残留的经过,原原本本,和盘托出!他言辞恳切,细节详实,尤其是描述那阴毒脉象和毒素特性时,更是引经据典,由不得人不信!
最后,萧煜将目光投向瑟瑟发抖的安德海,声音冰冷如刀:“安德海!‘孤山叟’先生与苏院判所言,你可听清了?天盛三年腊月,玉宸宫那十筐‘凝香阁’的银霜炭,可是经你之手验收?炭中是否被做了手脚,掺入了阴寒毒素?!”
安德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涕泪横流,连连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那炭……那炭是内务府按例送来的,奴才只是按规矩验收,什么毒……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萧煜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这是内务府天盛三年的采买记录副本,清楚记载,当年送往玉宸宫的银霜炭,并非‘凝香阁’所出,而是来自一家名为‘南香记’的商铺!
而这家‘南香记’,经查,其背后东家,与端妃娘娘的母家,冯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安德海,你验收之时,难道连炭火的来源都分不清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受人指使,明知有毒,却依旧放行?!”
这记猛锤,彻底击溃了安德海的心理防线!他没想到靖王连十几年前内务府的采买记录都能查到!
“是……是端妃娘娘!是娘娘指使奴才的!”安德海绝望地尖叫起来,为了活命,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年……当年端妃娘娘还是冯贵人,她嫉恨端嫔有孕,怕其威胁自身地位,便让奴才……奴才在验收炭火时,将一种特殊的、遇热会缓慢散发寒毒的药粉,混入炭中……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哭喊,一边将如何下毒,如何与冯家传递消息,以及后来端妃如何将他调入自己宫中加以庇护等细节,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
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安德海绝望的哭嚎和磕头声在回荡。
真相大白!
勾结邪教(提供毒药)、戕害宫嫔(毒杀端嫔)、谋害皇嗣(导致二皇子夭折)、祸乱宫闱……靖王指控的每一条,都得到了人证物证的支撑!
皇帝萧玦的脸色,从最初的震惊,到阴沉,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铁青。他放在御座扶手上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后宫争宠,竟狠毒至此!而且,竟然牵扯到了十多年前他那个早夭的皇子!
“好……好一个端妃!好一个冯家!”皇帝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传朕旨意!”
“端妃冯氏,心肠歹毒,戕害妃嫔,谋害皇嗣,罪不容诛!褫夺封号,废为庶人,打入冷宫,赐白绫!”
“冯氏一族,教女无方,勾结宫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满门抄斩,家产充公!”
“太监安德海,助纣为虐,罪大恶极,凌迟处死!”
一连串冰冷无情的处置,如同最终的审判,为这桩沉寂了十多年的宫闱血案,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
“陛下圣明!”满朝文武齐声高呼,不少人背后已被冷汗浸湿。谁也没想到,一场朝会,竟会掀出如此惊天大案,更是直接扳倒了一位正当红的宠妃及其家族!
处置完元凶,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到萧煜、苏澈和“孤山叟”身上,语气复杂:“靖王萧煜,明察秋毫,不畏权贵,揭露积年悬案,有功于社稷。赏……黄金万两,加封食邑五千户。”
“太医苏澈,心思缜密,医术通神,于查案中居功至伟,擢升为太医院院使,爵进安乐侯!”
“太医‘孤山叟’……虽当年有失察之过,然迷途知返,勇于揭发,其情可悯,其功可嘉。赐金牌一面,准其荣归故里,颐养天年,地方官员需以礼相待!”
“臣等,谢陛下隆恩!”萧煜、苏澈与“孤山叟”一同跪倒谢恩。
朝会在一片诡异而肃杀的气氛中结束。端妃及其家族的轰然倒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其引发的涟漪,必将深远地影响未来的朝局与后宫。
退朝之后,萧煜与苏澈并肩走出大殿。阳光刺眼,却驱不散那弥漫在宫墙之间的血腥气息。
“结束了……”苏澈望着湛蓝的天空,轻声说道。追查了这么久,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原主的家族冤屈也得以昭雪,他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释然。
“不,”萧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冷意,“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结束了。但对于我们……或许,才刚刚开始。”
苏澈转头看他,只见萧煜目光深邃,望向那重重宫阙的深处。
“端妃不过是一枚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能提供黑巫教的毒药,能谋划十多年而不露破绽……这背后,真的只有一个失势的冯家吗?”萧煜低声自语,更像是在对苏澈说,“林文渊临死前的话,恐怕……还未说完。”
苏澈心中一凛。是啊,端妃倒台,固然大快人心,但那隐藏在更深处的、与江南漕运、与黑巫教总坛、甚至可能与其他皇子相关的巨大黑影,依旧笼罩在帝国的上空。
扳倒一个端妃,只是斩断了这条毒蛇露出水面的一只触手。真正的蛇头,还隐藏在更深、更暗的水下。
前路,依旧漫长而凶险。
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成功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让阳光得以照射进那藏污纳垢的角落。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