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的话掷地有声,在骚动的人群中引起一阵短暂的寂静。以命相抵的决绝,让不少被煽动起来的士兵都为之动容,也暂时压制住了现场的混乱。
周文渊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鸷。他没想到苏澈如此强硬,竟敢主动提出验尸。但他不信一个“江湖郎中”能验出什么名堂,正好借此机会坐实其罪名。“好!既然苏先生有此决心,那便当场验看!也让大家心服口服!”他示意手下清出一块地方。
萧煜目光深沉地看了苏澈一眼,苏澈对他微微颔首,示意放心。萧煜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秦风立刻带人将现场围住,维持秩序,确保验尸过程不受干扰。
众目睽睽之下,苏澈走到那具已经僵硬的尸体旁。他面色沉静,毫无惧色,仿佛面对的并非一具死状可怖的遗体,而是一个需要破解的谜题。他拒绝了旁人递来的手套(这个时代也没有合适的),只让人取来清水、烈酒和新布。
他先是仔细观察死者体表,尤其是口鼻、指甲等处的颜色,然后俯身,凑近嗅了嗅死者口鼻中残留的气息。这个举动让周围一些士兵面露不适,周文渊更是皱紧了眉头,觉得有失体统。
苏澈却恍若未觉,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迥异于伤口腐烂和普通病气的特殊气味——一种淡淡的苦杏仁味!他心中猛地一凛!
他立刻要求检查死者生前所用的水囊和餐具。水囊并无异常,但当检查到一只粗陶碗时,他在碗沿不易察觉的缝隙处,刮下了一些微量的、带有同样气味的粉末残留!
“取银针来!”苏澈沉声道。
银针很快取来。苏澈将银针探入死者咽喉深处,停留片刻后取出。在周围火把的照耀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银针靠近尖端的部分,隐隐泛出一种不正常的暗黑色!
“是中毒!”苏澈举起银针,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并非药石之过,而是有人下毒!”
人群瞬间哗然!
“中毒?怎么会是中毒?”
“是谁下的毒?”
“苏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周文渊脸色骤变,厉声道:“苏澈!你休要信口开河,混淆视听!焉知不是你所用药物与某种食物相克,产生毒性?或者这银针是你做了手脚!”
苏澈冷静地反驳:“周大人!此人症状,呕吐、抽搐、迅速死亡,结合这苦杏仁气味及银针验毒结果,乃是中了‘断肠草’之毒的特征!此毒猛烈,与地丁草等药物绝无相克可能!至于银针,大人若不信,可随意取用现场任何人的银饰一试!下毒之人心思缜密,用量精准,若非刻意为之,绝难至此!”
他逻辑清晰,证据确凿,将周文渊的质疑一一驳斥。那苦杏仁味和变黑的银针是做不了假的,许多老兵都听说过“断肠草”的厉害,看向苏澈的目光瞬间从质疑变成了信服,转而开始愤怒地搜寻下毒者。
“查!给本王彻查!昨夜至今,有谁接触过死者及其饮食!”萧煜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滔天的怒火。他目光如电,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脸色发白、眼神闪烁的孙德海身上。“孙都尉,此人是你麾下,他的饮食由谁负责?”
孙德海被萧煜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支支吾吾,还未答话,他身后一名亲兵却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是……是小的……小的受了……”
他话未说完,站在孙德海身旁的另一名心腹百夫长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拔刀,厉喝道:“胡说什么!”挥刀便向那亲兵砍去,分明是要灭口!
“放肆!”萧煜早已防备,几乎在那百夫长拔刀的瞬间,他身形一动,快如鬼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百夫长手中的刀已被萧煜一脚踢飞,整个人也被踹倒在地,被秦风带人死死按住。
那亲兵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隐瞒,指着被按倒在地的百夫长和面如死灰的孙德海,哭喊道:“是他!是王百夫长逼小的在伤兵的药里下毒!他说……他说是周大人暗示,只要把事情闹大,扳倒了苏先生,孙都尉和我们就都能跟着周大人回京享富贵!”
真相大白!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周文渊和孙德海身上!
周文渊脸色铁青,厉声否认:“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本官岂会做此等之事!定是这奴才受人指使,污蔑本官!”
孙德海更是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语无伦次:“王爷……末将……末将不知情啊!都是他们……是他们怂恿……”
萧煜根本不听他们辩解,他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目光冰冷地扫过周文渊:“周大人,此事,你是否该给本王,给北境数万将士一个交代?”
周文渊强自镇定:“此事必有蹊跷,待本官详加调查……”
“不必了!”萧煜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他转向全军将士,声如洪钟:“众将士听令!孙德海,御下不严,勾结外人,构陷同袍,动摇军心,罪不可赦!拖下去,军法处置,斩立决!王贵(百夫长),下毒谋害同袍,其心可诛,凌迟处死!从犯(亲兵),助纣为虐,杖一百,逐出军营!”
“周文渊!”萧煜的目光最后落在脸色惨白的宣慰使身上,“你身为朝廷钦差,不思抚慰将士,反而暗中行此龌龊勾当,构陷忠良!本王会上奏朝廷,弹劾你十大罪状!在此之间,委屈周大人就在关内‘静养’,没有本王允许,不得踏出住处半步!”
他竟是要软禁钦差!
命令一下,如雷霆万钧!秦风亲自带人执行。孙德海和王贵在一片寂静中被拖了下去,求饶声、惨叫声很快消失在寒风里。那名亲兵也被拖去行刑。
周文渊带来的禁军想动,却被更多如狼似虎的靖王亲卫团团围住,刀剑出鞘,杀气腾腾,顿时不敢妄动。周文渊本人也被“请”回了住处,形同软禁。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狠辣果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全军上下,鸦雀无声,都被萧煜这雷霆手段所震慑。那些之前被周文渊拉拢、心思动摇的将领,此刻更是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丝毫异心。
萧煜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宣告了谁才是北境真正的主宰,也彻底粉碎了齐王伸过来的黑手。他站在高处,看着肃立的将士,沉声道:“北境安危,系于我等一身!内忧外患,唯有同心同德,方能共存!从今往后,若再有吃里扒外、动摇军心者,孙德海、王贵便是下场!”
“谨遵王爷号令!”数万将士齐声呐喊,声震云霄,军心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凝聚。
苏澈看着萧煜挺拔如山岳的背影,看着他以雷霆之势涤荡污浊,心中激荡不已。他知道,萧煜此举,不仅仅是为了替他洗刷冤屈,更是为了彻底掌控北境,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
风波暂时平息,但所有人都明白,与京城的决裂,已然公开化。软禁钦差,形同造反。接下来的,必将是你死我活的最终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