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轮胎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时，沈墨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内侧 —— 那里藏着半片从《蓬莱仙境图卷》残本上取下的绢帛，纤维里还沾着两百年前的朱砂余痕。车窗外的天色已沉得像浸了墨的砚台，直到车头拐进一处隐蔽的山坳，厚重的钢筋闸门在车灯照射下缓缓升起，露出地下安全屋的入口，潮湿的冷空气裹着金属锈味扑面而来。
“地下三层，恒温恒湿系统已经调试完毕，” 负责安保的老周推了推夜视镜，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发闷，“通讯全屏蔽，食材和设备能支撑三个月，唯一的对外通道是紧急逃生井 —— 但不到万不得已，咱们得把自己‘关’在这里。”
江寻拎着沉重的服务器机箱走在最前面，黑色冲锋衣的帽檐压得很低，只在老周提到 “恒温恒湿” 时抬了抬眼。安全屋的核心工作区是间约莫五十平米的房间，四面墙壁嵌着防爆玻璃，中央摆着拼接式工作台，台上已架好高倍扫描仪、光谱分析仪，还有江寻团队提前运来的 AI 算力终端。沈墨心刚把那半片绢帛小心翼翼铺在衬着羊绒的托盘上，就听见身后传来键盘敲击声 —— 江寻正蹲在终端前调试系统，指尖在按键上翻飞的速度，让她想起上次在实验室里，他为破解古画编码时的专注模样。
“温湿度现在是 22c，55% Rh，” 江寻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他没回头，目光仍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但绢帛残片的纤维老化程度比预估高 12%，得再降 2c湿度，避免颜料层继续剥落。”
沈墨心握着镊子的手顿了顿，她刚用放大镜观察到残片边缘的朱砂有细微起翘，正想提醒湿度问题。她走到控制台前调整参数，余光瞥见江寻放在桌角的保温杯 —— 还是上次在敦煌考察时她送的，米白色杯身上印着极小的飞天纹样，此刻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正顺着杯身往下滑，在桌面上积成一小团水渍。她下意识地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江寻接过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半秒，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 他低头擦桌子，她转身去整理古颜料资料册，通风系统的嗡鸣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入夜后，安全屋的密闭感愈发明显。工作台上方的冷光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墨心正对着灯光比对残片上的颜料色谱，笔记本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色卡，其中 “石黄” 那栏被她圈了三道圈 —— 这是古画中最难复刻的颜料之一，现存的配方要么残缺，要么无法适配现代保存技术。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转头看见江寻还在调试算法模型，屏幕上的三维古画复原图正逐帧刷新，他眉头微蹙，右手食指在桌沿轻轻敲击，节奏和上次优化文物修复程序时一模一样。
“要不要先歇会？” 沈墨心轻声问，把温好的牛奶推到他手边。江寻抬眼时，她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才想起出发前他为了备份数据，在实验室熬了两个通宵。
“再等半小时，” 他接过牛奶，指尖碰到杯壁时顿了顿，“把你刚才整理的颜料色谱传我一份，我试着在模型里加个‘颜料稳定性预测模块’，避免后续复原时出问题。”
沈墨心点头，转身时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放大镜，江寻伸手去接的瞬间，两人的手又一次碰到了一起。这次他没立刻收回手，目光落在她笔记本上 “石黄” 那栏的圈痕上：“这个颜料的成分数据够吗？”
“还差唐代的矿料产地信息，” 沈墨心缩回手，指尖有些发烫，“我查了文献，长安西市出土的唐代颜料矿渣里，石黄的含铅量和残片上的对得上，但具体提纯工艺……”
她的话没说完，江寻已经把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屏幕上是他刚调出来的矿渣成分分析报告：“我上周让博物馆的朋友传的，你看看能不能用。”
冷光灯的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影上，通风系统的嗡鸣声里，突然混入了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 那是安全屋唯一能感知到的 “外界信号”。沈墨心看着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又看了眼江寻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出发前他塞给她的应急药包，里面连她过敏的青霉素都单独标了注。她攥紧了手里的绢帛残片，指尖传来的纤维触感格外清晰，就像此刻两人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关心，都被藏在了对工作的专注里，在密闭的安全屋里，悄悄累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