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暂歇,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银装素裹的山林间,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浅坑旁,篝火的余烬尚存一丝温热。苏婉的脚踝依旧肿痛难忍,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她撕下衣襟,用树枝勉强固定住伤处,在明薇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那只通人性的野兔早已不见踪影,仿佛昨夜的相助只是一场幻梦。但火堆旁残留的松枝和燧石,无声地证明着那份不可思议的援手。
“娘,我们往哪边走?”明薇仰着小脸,眼中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前路的迷茫。
苏婉举目四望,群山连绵,白雪皑皑,根本辨不清方向。灰毛上次带来的消息说南方有官道,可哪边是南?她心中一片茫然。
“先……先离开这里,找个能看清地势的地方。”苏婉咬着牙,忍着脚痛,拄着一根粗树枝当拐杖,由女儿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地势稍高的山坡走去。
每走一步,脚踝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冷汗浸湿了她的鬓发。明薇努力支撑着母亲,小脸憋得通红,却一声不吭。
爬上山坡,视野开阔了些。苏婉极目远眺,试图寻找人烟的痕迹,哪怕是一缕炊烟也好。然而,目之所及,除了雪岭荒林,便是灰蒙蒙的天空,寂寥得令人心慌。
“娘……那边……”明薇忽然小声开口,手指向东南方向一片山谷的缺口,“好像……有路?”
苏婉顺着望去,山谷间积雪似乎比别处浅一些,隐约能看到一条蜿蜒的、被积雪覆盖的痕迹,像是车马碾过的小道痕迹!
“是路!可能是官道的支线!”苏婉心中一喜,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我们就往那个方向走!”
目标既定,母女二人互相搀扶着,朝着山谷方向艰难前行。积雪深厚,苏婉脚上有伤,速度极慢。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苏婉便已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几乎要支撑不住。
“娘,歇歇吧。”明薇心疼地看着母亲。
苏婉摇摇头:“不能停……天黑前必须找到能过夜的地方。”她深知,一旦停下,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前方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苏婉心中一紧,连忙将女儿护在身后,紧张地望去。
只见几只灰褐色的野山羊从林中钻出,警惕地看了她们一眼,便低头啃食着雪下的草根。它们似乎对这两个不速之客并不太在意。
苏婉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前行,明薇却轻轻拉住了她。
“娘……等等。”明薇看着那些山羊,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她集中精神,努力去“听”。
“……这边……草多……雪浅……”
“……跟着……脚印……能到……河边……”
“……两脚兽……受伤了……可怜……”
断断续续的、属于山羊的“心声”传入脑海。它们似乎在交流着觅食的路线!而且,它们知道附近有河!
“娘!”明薇激动地小声说,“那些羊……它们知道路!好像在说……跟着它们的脚印走,雪浅,还能到河边!”
苏婉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跟着羊走?这……这能行吗?但看着女儿笃定的眼神,再想想之前野兔的相助,她心中一动。或许……薇儿真的能听懂?
“好!我们试试!”苏婉一咬牙,做出了决定。在这绝境中,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
母女二人便远远地跟在羊群后面,保持着不惊扰它们的距离。羊群走走停停,果然专挑积雪较浅、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行进。苏婉的脚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果然传来潺潺的水声!一条尚未完全封冻的小溪,蜿蜒穿过山谷!溪边还有一片相对干燥的河滩!
“真的有河!”苏婉喜出望外!有水,就能活下去!
羊群在溪边饮了水,便消失在另一侧的林中。苏婉和明薇来到溪边,掬起冰冷的溪水喝了几口,甘冽的泉水让她们精神一振。苏婉又用溪水清洗了肿胀的脚踝,感觉舒服了不少。
河滩上有几块巨大的岩石,形成了一处天然的避风所。苏婉决定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她让明薇捡拾枯枝,自己则忍着痛,用尖锐的石块尝试挖掘溪边可能存在的植物根茎。
或许是运气好,她竟然挖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水芹菜和几块类似芋头的根茎!虽然量不多,但足以果腹!
夜幕降临前,篝火再次升起。吃着烤熟的根茎和水芹菜,喝着烧开的溪水,依偎在岩石背风处,母女二人感到了几天来难得的片刻安宁。
“薇儿,今天多亏了你。”苏婉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后怕。若不是女儿“听懂”了羊群的指引,她们恐怕还在深雪中盲目挣扎。
明薇依偎在母亲怀里,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她能帮助娘亲,心里很开心。但她没有告诉母亲,在跟随羊群的路上,她偶尔会“听”到一些极其微弱、却充满恶意和搜寻意味的“心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乎……有“两脚兽”在林中四处寻找着什么,带着杀气。她不敢说,怕吓到母亲。
夜深了,火堆噼啪作响。苏婉因为脚伤和疲惫,沉沉入睡。明薇却不敢睡得太熟,她总觉得有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果然,后半夜,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风雪声的“沙沙”声,将明薇惊醒。她警惕地睁开眼,借着微弱的火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河对岸的密林!
黑暗中,似乎有几道模糊的黑影在林中快速穿梭,动作轻捷得不像野兽!紧接着,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穿透夜色,笼罩过来!
是追兵!他们找来了!
明薇的心脏瞬间缩紧!她连忙摇醒母亲:“娘!快醒醒!有人来了!”
苏婉猛地惊醒,听到女儿的话,脸色骤变!她侧耳细听,果然也听到了那不同寻常的动静!
“快!灭火!躲起来!”苏婉当机立断,用雪扑灭篝火,拉着女儿躲到岩石最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对岸的声响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低沉的交谈声:
“……痕迹到河边断了……”
“……分头找!上游下游都不能放过!”
“……主上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定国公府的人!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
苏婉和明薇吓得浑身冰凉,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对岸的黑影搜索了片刻,似乎没有发现河滩这边的异常(火光已灭,岩石挡住了视线)。一阵唿哨声后,黑影分成两拨,沿着溪流向上游和下游方向快速离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风雪声中。
过了许久,确认追兵真的走了,苏婉和明薇才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他们……他们竟然追到这里……”苏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本以为逃出蛇神庙就安全了,没想到定国公府如此狠毒,竟派杀手深入荒山追杀!
“娘……我们怎么办?”明薇的小脸煞白,眼中满是恐惧。
苏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追兵沿溪流搜索,上下游都不安全。她们必须立刻离开河边,躲进更深的山林里!
“走!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苏婉拉起女儿,也顾不上脚痛,踉跄着朝着与溪流垂直的、地势更复杂的山林深处钻去。
这一次,她们不敢再走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专挑岩石、灌木丛和积雪深厚处前行。苏婉用树枝小心地扫去身后的脚印。明薇则努力集中精神,倾听着周围的动静,警惕着任何可能靠近的“心声”。
山林茂密,光线昏暗。母女二人如同受惊的兔子,在林中拼命穿梭,恐惧驱使着她们不断向前。
然而,苏婉的脚伤在剧烈运动下再次恶化,每走一步都痛彻心扉,速度越来越慢。明薇年纪小,体力也渐渐不支。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风雪又有了变大的趋势。她们又冷又饿,又累又怕,几乎到了极限。
“娘……我走不动了……”明薇带着哭腔说,小身子摇摇欲坠。
苏婉看着女儿虚弱的样子,心如刀绞。她自己也到了强弩之末。难道……真的逃不掉了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明薇忽然又拉住了她,小手指向左前方一片茂密的、挂满冰凌的藤蔓丛。
“娘……那边……有‘声音’说……里面……可以躲……”明薇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肯定。她刚才似乎“听”到,有只躲避天敌的獾子钻进了那片藤蔓后,心里在庆幸找到了安全的藏身处。
苏婉此刻已别无选择。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拨开厚重的藤蔓。后面,竟然隐藏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山洞口!洞口被藤蔓完美遮掩,极其隐蔽!
“天无绝人之路!”苏婉大喜过望,连忙带着女儿钻了进去。
山洞不深,但很干燥,勉强可以容身。洞口藤蔓垂下,如同天然的门帘,将内外隔绝。
母女二人瘫坐在洞内,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极度的疲惫一起涌上心头。苏婉检查了一下洞口,确认隐蔽性很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薇儿,我们先在这里躲一躲。”苏婉将女儿搂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她。
明薇点点头,依偎着母亲,很快就因过度疲惫而昏睡过去。
苏婉却不敢睡。她听着洞外呼啸的风声,心中充满了忧虑。躲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呢?定国公府的杀手绝不会轻易放弃。她们的食物所剩无几,脚伤越来越重,还能撑多久?
绝境,似乎并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更加残酷地扼住了她们的咽喉。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躲入山洞后不久,两名黑衣杀手去而复返,在河滩附近仔细搜寻后,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这片藤蔓丛。其中一人,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