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寒风呼啸。黑水城那巍峨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在荒原上的钢铁巨兽,散发着冰冷肃杀的气息。历经九死一生,穿越“鬼见愁”天险,明薇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这座传说中的北境军镇。
希望就在眼前,但每个人的心却依旧紧绷。城墙上林立的旌旗、闪烁的寒光和隐约传来的操练声,无不提醒着他们,这里是战争的前线,是铁与血的熔炉,而非温柔乡。
“终于……到了……”苏婉望着远处的城池,声音哽咽,几乎虚脱。这一路的风霜雪雨、生死考验,早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福伯老泪纵横,搀扶着女主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韩青拄着树枝,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指着城池道:“那就是黑水城!镇北军屯粮重地,守将乃是萧将军麾下大将雷豹,治军极严。我们需得小心行事,没有军令路引,寻常人根本进不去。”
他顿了顿,看向苏婉和明薇,语气凝重:“夫人,小姐,入城之后,切记谨言慎行,莫要暴露身份。一切……等见到萧将军再说。”
苏婉和明薇连忙点头。她们深知,此刻她们的身份敏感,绝不能节外生枝。
四人互相搀扶着,向着黑水城走去。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这座军镇的雄伟和森严。城墙高达数丈,由巨大的青石垒成,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显然历经战火。城门口守卫森严,披甲执锐的士兵目光锐利,盘查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韩青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甲,强撑着挺直腰板,对守卫亮出一块染血的腰牌:“前锋营斥候队正韩青!有紧急军情禀报雷将军!速开城门!”
守卫验过腰牌,又仔细打量了韩青和他身后狼狈不堪的三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多问,挥手道:“开侧门!带韩队正去医营!其余人等,需登记查验!”
沉重的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四人连忙进城。一股混杂着马粪、硝烟和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城内街道宽阔,却行人稀少,大多是匆匆而过的兵卒,气氛压抑而紧张。
一名士兵引着他们前往城西的伤兵营。沿途所见,尽是忙碌的军士、堆积的粮草和修缮工事的民夫。战争的阴影,笼罩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伤兵营内,更是如同人间地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药味,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缺胳膊少腿的伤员随处可见,军医和护兵忙得脚不沾地。
韩青被迅速抬去救治。一名军需官模样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打量着苏婉三人,眉头紧锁:“你们是韩队正带来的?什么人?路引呢?”
福伯连忙上前,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躬身道:“回军爷,小老儿乃是韩队正的远房表叔,携家眷前来投奔,路上遭了戎骑,与队伍失散,幸得韩队正搭救,才侥幸到此。路引……在路上遗失了。”他悄悄塞过去一小块碎银。
军需官掂了掂银子,脸色稍霁,但依旧公事公办:“既是韩队正的亲戚,暂且安置在营外民夫区吧。不过,如今战事吃紧,城中戒严,你们需得安分守己,不可随意走动,待韩队正伤愈,再行安排!”
“是是是!多谢军爷!”福伯连连道谢。
三人被带到营区外围一片低矮简陋的土坯房区。这里居住的大多是随军的民夫、匠户和少量逃难来的百姓,条件极其艰苦。分给他们的是一间四处漏风、只有一张土炕的小屋。
“暂且在此安身吧。”带路的兵卒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屋内寒气逼人,苏婉和明薇冷得瑟瑟发抖。福伯连忙找来一些干草铺在炕上,又出去寻了些柴火,好不容易生起一个小火塘,屋里才稍微有了点暖意。
“娘,您快歇歇。”明薇扶着几乎站不稳的母亲坐在炕上,用小水囊里的水(掺了灵泉)喂她喝了几口。
苏婉缓过气来,看着这破败的栖身之所,再想到生死未卜的丈夫和一路惨死的护卫,悲从中来,低声啜泣起来。
福伯也是唉声叹气,老眼含泪。
明薇心中酸楚,却强忍着眼泪,安慰道:“娘,福伯,别难过,我们至少……安全了。等韩叔叔伤好了,就能见到萧将军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话虽如此,但看着窗外冰冷陌生的军镇,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明薇心中也充满了不安。这里真的是安全的港湾吗?萧将军……真的能帮她们吗?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在煎熬中度过。韩青伤势过重,一直在医营救治,情况时好时坏。苏婉忧心如焚,却无法探视。福伯每日去领些微薄的口粮,勉强维持三人生计。明薇则乖巧地待在屋里,照顾母亲,不敢随意出门,生怕惹来麻烦。
黑水城的生活,枯燥而压抑。每日都能听到城墙上操练的号角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战鼓声,提醒着人们战争近在咫尺。城中的气氛也一日比一日紧张,据说前线战事吃紧,戎骑活动越发猖獗,连黑水城附近都出现了小股游骑。
这天傍晚,福伯领了口粮回来,脸色更加凝重。
“夫人,小姐,”他压低声音道,“老奴刚才听说,雷将军昨日出城巡防,遭遇戎骑埋伏,受了重伤!如今城中由副将暂代军务,盘查更严了!而且……好像有京里来的钦差到了黑水城!”
京里来的钦差?苏婉和明薇心中都是一惊!京城来人了?是敌是友?
“可知……钦差所为何事?”苏婉紧张地问。
福伯摇摇头:“不清楚,只听说阵仗不小,直接住进了将军府。现在城里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京中钦差在这个敏感时刻到来,绝非好事!苏婉的心沉了下去。难道……是冲着她们来的?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紧接着,他们的破木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
几名身穿黑色劲装、腰佩长刀、面色冷峻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一人,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屋内三人,最后落在苏婉和明薇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奉钦差大人令,缉拿朝廷钦犯苏氏、明薇!拿下!”
钦犯?!缉拿?!
苏婉和明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福伯猛地挡在她们身前,颤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人?!”
“凭什么?”那黑衣头领冷笑一声,亮出一块令牌,“就凭这个!尔等勾结戎狄、谋害皇后、畏罪潜逃,罪证确凿!还敢狡辩?!给我绑了!”
几个黑衣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冤枉啊!”苏婉凄声尖叫!明薇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抱住母亲!
“住手!”福伯拼死阻拦,却被一脚踹倒在地,口吐鲜血!
“福伯!”明薇哭喊着想去扶他,却被一个黑衣人粗暴地抓住胳膊!
“薇儿!”苏婉目眦欲裂,拼命挣扎!
眼看母女二人就要被强行拖走!
“谁敢动她们!”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在门口炸响!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如同狂风般卷入屋内!剑光一闪,抓住明薇和苏婉的两个黑衣人惨叫一声,手腕鲜血淋漓,踉跄后退!
萧策!是萧策!他来了!
萧策一身风尘仆仆的戎装,面色冷峻如冰,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他手持滴血的长剑,如同一尊杀神,挡在苏婉和明薇身前,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几个黑衣人:
“镇北军地界,何时轮到你们这群阉狗撒野?!”
“萧……萧策!”那黑衣头领看到萧策,脸色大变,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敢阻挠钦差办案?!你想造反吗?!”
“钦差?”萧策冷哼一声,剑尖直指那头领,“拿陛下的圣旨来!拿三司的驾帖来!拿不出,就是矫诏!本将现在就可以将你们以奸细论处,格杀勿论!”
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小屋!那几个黑衣人被萧策的气势所慑,脸色发白,连连后退,不敢再上前。
“萧策!你……你等着!”那头领撂下一句狠话,带着手下狼狈退走。
萧策并未追击,他收起长剑,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苏婉和明薇,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歉意和疲惫:“嫂夫人,薇儿,你们受惊了。萧某来迟一步。”
“萧将军!”苏婉看到萧策,如同看到了主心骨,泪水夺眶而出,“我们……我们……”
“不必多说,我都知道了。”萧策叹了口气,扶起地上的福伯,检查了一下伤势,“福伯,您受苦了。”
“老奴……老奴没事……”福伯老泪纵横,“将军……您可算来了!”
明薇也扑到萧策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泪水和委屈:“萧叔叔……他们……他们要抓娘亲和我……”
萧策摸了摸她的头,眼神冰冷:“放心,有萧叔叔在,谁也动不了你们。”
他沉吟片刻,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钦差来者不善,目标明确就是你们。我必须立刻带你们离开黑水城!”
“离开?去哪?”苏婉颤声问。
“去我的镇北军大营!”萧策决然道,“那里是我的地盘,我看谁敢伸手!”
他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寒光闪烁:“今夜子时,我会派人来接应。你们做好准备。”
希望,似乎再次出现。但明薇看着萧策冷峻的侧脸和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黑水城……真的能轻易离开吗?那个京里来的钦差……会善罢甘休吗?
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这座孤城上空酝酿。而她们的命运,再次与这位权倾北境的镇国公,紧紧捆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