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北风呼啸,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预示着某种不详。腊月二十三,祭天大典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是大靖王朝最为隆重的典礼之一,皇帝将亲率宗室勋贵、文武百官,于城南天坛祭祀天地,祈求国泰民安。然而今年,气氛格外诡异。皇帝病重不起,典礼由年仅八岁的太子代行,而实际主持大局的,则是权势熏天的贵妃李氏和首辅苏文。
整个京城戒严,从皇宫到天坛的御道两旁,禁军林立,旌旗招展,肃杀之气弥漫全城。百姓被勒令闭户,不得窥视。
坤宁宫内,皇后周氏身着朝服,面色凝重。她知道,今日这场祭天大典,绝非简单的仪式,而是一场鸿门宴,一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生死局。永寿宫那边,必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娘娘,銮驾已备好。”容姑姑低声禀报。
皇后深吸一口气,看向身旁同样换上低阶女官服饰、神情沉静的明薇:“薇儿,都准备好了吗?”
明薇点头,眼神锐利如刀:“娘娘放心,一切按计划行事。灰雀已放出,世子那边……应该也收到了信号。”
她们的计划极其大胆冒险——利用祭天大典人员繁杂、守卫虽严却难免有隙可乘的时机,设法制造混乱,接应萧煜世子,在城外北境潜伏力量的配合下,强行突围出京!
这个计划成功率极低,风险极高,一旦失败,万劫不复。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走吧。”皇后挺直脊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是福是祸,就在今日了。”
銮驾起行,出了宫门,汇入前往天坛的庞大仪仗队伍。明薇低着头,跟在皇后銮驾旁,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禁军盔明甲亮,眼神警惕。队伍中,永寿宫和李党官员的车驾格外醒目,气势凌人。她甚至能“感觉”到几道异常强大的气息隐藏在人群中,那是永寿宫笼络的武道高手和异士。
而在队伍后方不远处,便是世子萧煜的车驾。他穿着郡王朝服,小脸紧绷,眼神平静却深处藏着紧张。他身边跟着老管家和两名侍卫,前后左右则簇拥着永寿宫派来的“护卫”,实为监视。
明薇与萧煜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信号已通,只待时机。
队伍缓缓行至城南天坛。天坛巍峨耸立,汉白玉栏杆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冷光。太子年幼,由贵妃和苏文一左一右扶持,登上高高的祭坛。宗室百官按品级肃立台下,气氛庄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祭祀仪式繁琐而漫长。寒风凛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明薇站在皇后身后,看似低眉顺目,实则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如同绷紧的弓弦。她暗中运转灵息,感知着方圆数百丈内的风吹草动。
她“听”到了祭坛上贵妃心中那志得意满的猖狂,苏文那老谋深算的阴冷,太子那懵懂不安的怯懦……她也“听”到了台下百官心中各异的盘算、恐惧和观望。更多的,是隐藏在四周那无数充满杀机和警惕的“心声”。
永寿宫果然布下了重兵!祭坛周围,至少埋伏了三批高手!东厂的番子混在仪仗和人群中,眼神如鹰。想要在这种环境下救人,难如登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仪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奠玉帛,燃祭天祷文。太子在贵妃和苏文的“指导”下,颤巍巍地将祷文投入巨大的青铜鼎中,火焰腾空而起。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毫无征兆地从天坛外西北方向的树林中射向天空,轰然炸响!
“有刺客!护驾!”
“保护太子!保护娘娘!”
现场瞬间大乱!禁军惊呼四起,人群骚动!官员们惊慌失措,互相推搡!
“来了!”明薇心中一震!这是北境潜伏力量发动的佯攻信号!意在制造混乱!
几乎在响箭炸响的同时——
“轰!轰!轰!”
天坛东南、西南方向接连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浓烟滚滚而起!显然是预设的火药被点燃了!
“火!起火了!”
“逆贼袭驾!快!封锁祭坛!”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禁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喝,试图控制局面,但突如其来的袭击和混乱让训练有素的军队也出现了短暂的失控。人群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仪仗队伍被冲散!
“就是现在!”明薇眼中精光爆射!她按照计划,猛地一拉身边容姑姑的衣袖,两人同时惊呼着“护驾!”,看似惊慌失措地朝着皇后銮驾方向挤去,实则巧妙地挡住了几名试图靠近世子的永寿宫护卫的视线!
与此同时,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萧煜,在老管家和两名忠仆的掩护下,猛地脱离本队,如同游鱼般钻入混乱的人群!
“世子跑了!快追!”永寿宫的护卫头领发现不对,厉声怒吼!
但现场太乱了!爆炸声、惊呼声、哭喊声响成一片,烟雾弥漫,视线受阻。几名护卫刚想追击,就被几个“不小心”摔倒的官员和“受惊”的马匹挡住了去路!
明薇在人群中穿梭,凭借娇小的身形和灵活的步伐,迅速向与萧煜约定的汇合点——天坛外一处废弃的碑林靠近。她心中计算着时间,北境的人应该已经在碑林接应了!
然而,永寿宫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快!
“封锁所有出口!一个人也不准放走!”祭坛上,传来贵妃尖利而镇定的声音!她似乎并未慌乱,反而趁机加强控制!
“咻咻咻——!”
更多的响箭升空,这次是永寿宫调兵的信号!大批埋伏在暗处的禁军和东厂番子从四面八方涌出,开始强行镇压混乱,并迅速合围祭坛区域!
“不好!他们早有准备!”明薇心中一沉!永寿宫似乎预料到会有人劫人,将计就计,要瓮中捉鳖!
她看到萧煜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正艰难地向碑林方向移动,但永寿宫的追兵已经咬了上来!老管家为了掩护他,被一名番子一刀砍倒!
“煜儿!”皇后也看到了险情,发出凄厉的呼喊,想要冲过去,却被容姑姑和几个忠心的宫女死死拉住。
眼看萧煜就要被合围!
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戾气息的狼嚎,如同惊雷般从天坛外炸响!这声音充满了野性的力量,震得人耳膜生疼,心胆俱寒!
是墨影!它来了!
随着狼嚎,只见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如同闪电般从碑林方向冲入混乱的军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是墨影!它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了!而且,它似乎……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凶猛!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煞气!
“妖……妖狼!”有士兵惊恐地大叫。
墨影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永寿宫的部署!士兵们对这只突然出现的、刀枪不入的巨狼充满了恐惧,阵型大乱!
“别管狼!抓住萧煜!”贵妃在祭坛上气急败坏地尖叫。
趁此良机,明薇一咬牙,将“御风诀”催动到极致,身形如电,冲向萧煜!她一把拉住惊魂未定的少年,低喝道:“跟我走!”
两人在墨影开辟出的短暂空隙中,拼命向碑林方向冲去!
“放箭!射死他们!”苏文的声音冷酷响起。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来!
明薇将萧煜护在身后,舞动从地上捡起的一把腰刀格挡箭矢,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她毕竟年幼力弱,很快手臂酸麻,险象环生!
眼看就要被箭雨吞没!
突然,斜刺里冲出几个作百姓打扮的汉子,手持兵刃,悍不畏死地挡在明薇和萧煜身前,用身体筑起一道人墙!
“小姐!带世子先走!”为首一人嘶吼一声,身中数箭,兀自不倒!
是北境的死士!他们来接应了!
明薇眼眶一热,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拉起萧煜,在死士用生命换来的瞬间,冲入了碑林!
碑林内,早有数名黑衣人接应。一人牵过两匹快马,急声道:“快上马!从西门走!城外有人接应!”
明薇和萧煜翻身上马。
“薇姐姐!母后她……”萧煜回头望向祭坛方向,眼中含泪。
“娘娘不会有事的!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对皇后下手!快走!”明薇咬牙,一鞭抽在马臀上!两匹骏马吃痛,撒开四蹄,向西门狂奔而去!
身后,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墨影暴怒的咆哮声,以及永寿宫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祭坛上的混乱还在继续,但这场精心策划的突围,却因墨影的意外出现和北境死士的以命相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口!
风雪愈急,两骑快马,载着大靖王朝最后的希望,向着自由的北方,亡命飞驰。而他们的身后,是血雨腥风,是即将到来的、更加疯狂的反扑与追杀。
风雨祭天,皇权飘摇。少女与世子,能否逃出生天?北境的烽火,又将被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