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把灶房收拾干净时,天已擦黑。她端着温好的小米粥进屋,张仙凤背对着门躺在炕上,听见动静,冷哼一声:“别给俺端来,看见你就晦气,喝了也吐。”
宋茜的手顿在半空,粥碗的热气熏得眼发酸。她把碗放在炕头小桌上,轻声说:“娘,粥温着呢,您要是饿了就喝两口,大夫说您得补身子。”说完拿起旁边的脏衣裳,转身要去洗。
“站住!”张仙凤猛地坐起来,指着她骂,“谁让你走了?俺的鞋还没刷,炕席也该扫了,你想偷懒躲出去?”
宋茜没吭声,放下衣裳拿起鞋刷。冷水泡得手上的冻疮钻心疼,她咬着唇搓洗,泡沫溅在红肿的手背上,泛起细密的白泡。秀兰躲在门外看了会儿,悄悄进来往盆里兑了点热水:“嫂子,用温水洗。”
张仙凤瞥见,又骂:“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她害俺没了孩子,洗双鞋还委屈她了?”秀兰吓得赶紧缩回手,宋茜摇摇头示意她没事,继续低头刷鞋。
夜里,宋茜躺在炕梢,听着身边陈小伟均匀的呼吸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想起白天张仙凤的骂声,想起自己起早贪黑挣工分的日子,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又沉又闷。
陈小伟其实没睡着,黑暗中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粗糙触感让他心口一紧。“委屈你了。”他低声说,“娘是伤心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
“俺没怪娘。”宋茜吸了吸鼻子,“就是……俺真的不是故意的。”
“俺知道。”陈小伟把她往怀里拉了拉,“早上秀兰都跟我说了,是娘自己要搬红薯。明天俺跟娘好好说说,不让她再冤枉你。”
宋茜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有这句话,再大的委屈好像也能扛过去。
第二天一早,宋茜刚把粥熬好,就听见东厢房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她跑过去一看,张仙凤把粥碗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这粥一点油星子都没有,想饿死俺是不是?宋茜,你去给俺买鸡蛋,要煮荷包蛋!”
“娘,家里的钱都买粮食了,哪有余钱买鸡蛋啊?”宋茜急得冒汗。
“没钱?你不会去借?”张仙凤拍着炕骂,“当初你要是在家伺候俺,俺能掉了孩子?现在让你买个鸡蛋都不肯,你安的什么心!”
陈小伟刚好进来,见状赶紧拦在宋茜身前:“娘!您别闹了!家里啥情况您不知道吗?鸡蛋要去镇上买,还得攒票,哪是说买就买的?茜儿这几天熬粥都把小米省给您了,自己吃的全是野菜窝头,您咋就看不见呢?”
这是陈小伟头一回当着宋茜的面护着她,张仙凤愣了愣,随即哭得更凶:“你个白眼狼!娘掉了孩子,想吃个鸡蛋都不行,你反倒帮着外人骂俺!”
“她不是外人,是您儿媳妇,是跟俺过日子的人!”陈小伟声音也高了些,“茜儿天天上工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您自己非要搬红薯累着了,咋能一直怪她?”
公爹拄着拐杖进来,也帮腔道:“小伟说得对,仙凤你别再胡搅蛮缠了。茜儿这孩子孝顺,天天伺候你端屎端尿,从没怨言,你不能这么对她。”
张仙凤见父子俩都帮着宋茜,哭得更委屈,却没再敢摔东西。陈小伟叹了口气,对宋茜说:“你先去做饭,俺去隔壁李婶家问问,看能不能借两个鸡蛋。”
宋茜点点头,转身回灶房。刚走两步,就听见陈小伟在后面喊:“茜儿,别往心里去,有俺呢。”她回头看了眼,陈小伟正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愧疚和坚定。
中午,陈小伟真借回两个鸡蛋,宋茜赶紧煮了荷包蛋端给张仙凤。张仙凤没再骂,却也没给好脸色,吃了鸡蛋就背过身不理人。
往后的日子,张仙凤虽还时常摆脸色,却没再提过分的要求。宋茜依旧天天伺候她,熬粥、洗衣、擦身,把仅有的一点细粮全留给她,自己则和小姑子们啃野菜窝头。公爹看在眼里,常趁张仙凤不注意,偷偷塞给宋茜半个窝头:“丫头,别亏着自己,身子垮了咋挣钱养家。”
秀梅秀菊也跟着帮忙,秀梅去地里挖野菜,秀菊则帮着烧火洗衣,姐妹俩私下里总跟宋茜说:“嫂子,娘就是一时转不过弯,你别往心里去。”
这天傍晚,宋茜给张仙凤擦完身,刚要出门,就被张仙凤拉住了手。她愣了愣,只见张仙凤别过脸,声音闷闷的:“你手上的冻疮……抹点猪油能好些,灶房罐子里还有一点。”
宋茜心里一暖,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张仙凤虽嘴硬,心里其实已经明白自己冤枉了她。她点点头:“哎,谢谢娘。”
晚上,宋茜坐在灶房,往手上抹猪油。陈小伟进来,坐在她身边:“娘跟你说话了?”
“嗯。”宋茜笑了笑,“娘让俺抹点猪油治冻疮。”
陈小伟也笑了,握住她的手:“这就好,慢慢就好了。等砖厂开工,俺去干活挣钱,到时候给你买冻疮膏,再给娘买鸡蛋,咱们的日子肯定能好起来。”
宋茜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踏实了不少。她知道,婆媳间的疙瘩不是一天能解开的,但只要陈小伟护着她,家里人互相帮衬,再苦的日子也能熬过去。只是她没想到,刚缓和的气氛,会被突然上门的舅舅再次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