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镇的小院里,槐树叶被风卷着打了个旋,落在石桌旁那只豁口的旧丹炉上——炉口还沾着半星未熄的丹火余温,混着淡淡的生药香,把空气烘得暖融融的。可这份暖意,很快就被石桌上那只玉盒里泄出的灵光压了下去。
那灵光像揉碎的星河,沾在指尖凉丝丝的,还带着金石撞击般的清透气息。钱多多站在石桌上,身上那件绣着暗纹的锦袍被风掀动一角,料子是南域特产的冰蚕绒,在阳光下能看出细微的流云纹路——这“朴素”的外衫下,藏着的华贵连风都遮不住。他挥舞着那本厚得能当板砖的账本,圆脸上的肉随着动作轻轻颤,小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灵晶:“贡献点分配,云逸三十五,我三十,墨渊二十,赤焰十,苏婉清五——有异议的,现在提,咱们‘友好磋商’。”
“凭什么才十?!”赤焰的吼声差点震落槐树上的叶子。他撸起无袖短褂的袖子,古铜色的胳膊上横七竖八几道伤疤,最深的一道还泛着淡粉的新肉,“我挡刀挡了二十多次!这疤就是证!”
钱多多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金算盘,指尖在算珠上飞快拨弄,“咔嗒”声脆得像咬碎灵果:“赤焰道友,《散修团评估条例》第三章十五条,‘重复性体力劳动打八折’。你那挡刀,左挡右挡都是硬抗,没避开一次丹药消耗——云逸的‘清心丹’都被你吃空两炉了,贡献度自然得压。”
赤焰张了张嘴,盯着自己胳膊上的疤,又看了看云逸——那清瘦的青年正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捏着半个啃剩的灵米糕,青色道袍上就袖口处有两个不明显的补丁,像沾了两星墨点。他眼神空茫,仿佛刚从炼丹的混沌里醒过来,连钱多多的话都没听清,只含糊地问:“分……分什么?我的那份换‘九转还魂丹’的主药就行,要带霜纹的那种。”
苏婉清抱着七弦琴,淡紫色的留仙裙垂在石阶上,裙摆扫过草叶时带起细绒。她掩嘴轻笑,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灵茶:“我没意见,能回来就好。”墨渊则站在一旁,冷白的手指正捏着枚阵盘,指节分明得像玉雕——他的白不是云逸那种久不见光的苍白,而是带着点玉石的冷润,和赤焰的古铜色胳膊一对比,倒像冰与火凑在了一起。他只淡淡点头,显然对数字没兴趣,只要够买阵眼材料就行。
钱多多刚在账本上打了个红勾,风突然顿了顿。
院门外传来一声颤抖的问话,像被槐树叶裹着飘进来:“请……请问钱多多道友在吗?”
来的是事务堂那名执事,脸色比上次更白,手里的玉盒却亮得惊人——那是用暖玉雕的,盒身刻着流云纹,一打开,上品灵晶的光就涌了出来,像盛了一盒子碎月亮。“长老会特批,三倍报销!还加十万上品灵晶!”执事的声音发飘,把玉盒推过去时,指尖都在抖。
赤焰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伸手就想去摸,指尖刚碰到灵晶的凉意,就被钱多多一巴掌拍开。“急什么?”钱多多拿起一枚灵晶对着阳光转了转,光在他瞳孔里映出细碎的亮斑——那是精明到骨子里的光,“得验验成色。”
可他还没把灵晶放下,一只温热的大手就按在了玉盒上。赤焰撸着胳膊上的疤,咧嘴笑出白牙:“胖子,我那百分之十,是不是得再算算?你看这疤,上次挡的可是化神期的攻击!”墨渊也往前挪了半步,冷白的手指在玉盒边缘敲了敲,没说话,眼神却明明白白——高端阵盘的价钱,可不是小数。
苏婉清也轻轻开口,指尖划过琴弦,发出一声清响:“钱道友,我看中一本上古乐谱,缺些灵玉拓印……”
云逸这时才慢悠悠走过来,手里还攥着那半个灵米糕,嘴角沾了点糕屑。他盯着玉盒,眼神依旧空茫,像在看一堆普通的石头:“所以……我的药材,有着落了吗?”
钱多多瞬间把玉盒抱在怀里,像护着崽的老貔貅,锦袍的流云纹都被扯得变了形:“你们这是打劫!按规矩来!”
就在这时,墨渊的手指突然顿住了。他冷白的指尖在阵盘上悬着,原本平静的眼神骤然锐利:“有人窥探。”话音刚落,他抬手挥出一道淡蓝色的阵纹,像水纹般裹住整个小院——空气瞬间凝住,连槐树叶的飘落都慢了半拍。
院墙角落的阴影突然扭曲起来,像被揉皱的墨纸。一个穿灰袍的中年修士从阴影里走出来,气息淡得像院角的青苔。他对着众人拱手,笑容和煦却没半点温度:“隐务堂执事,奉命问一句——诸位在星陨之墟,除了清单上的东西,还有没别的‘收获’?比如……上古传承,或是带特殊波动的碎片?”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云逸身上停了一瞬——那眼神像冰针,轻轻刺了一下,又飞快移开。
钱多多脸上的肉抖了抖,瞬间换上无辜的表情,伸手就解腰间的储物袋:“大人明鉴!那地方除了石头就是影子,我连块像样的矿石都没捡着!不信您搜!”赤焰也拍着胸脯,声音响得像打鼓:“没错!要不是我们跑得快,早成影子的点心了!”
墨渊依旧沉默,冷白的手指扣着阵盘,指节微微泛白。苏婉清抱着琴,眼帘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只有云逸,还在低头看脚尖,似乎在研究地上的蚂蚁洞,连执事的话都没听进去。
执事盯着他们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既如此,是在下唐突了。只是……有些东西,拿在手里,是福是祸,不好说。”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风刮过枯木:“小心……我们自己。”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众人心里——这正是吴明留下的警告!
灰袍修士的身影再次融进阴影,消失得没声息。小院里静得只剩下槐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钱多多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还有点发颤:“这帮人……鼻子比灵犬还灵!”赤焰皱着眉:“他怎么知道吴明的话?”墨渊眼神深邃:“宗门知道的,比我们想的多。”
苏婉清轻轻拨了下琴弦,一声轻响,打破了寂静:“我们‘平静’的日子,怕是要没了。”
云逸这时才抬起头,眨了眨眼,语气认真:“那……灵晶还算数吗?我的药材……”
钱多多瞬间把玉盒抱得更紧,像抱着救命的宝贝:“算!必须算!不过——”他小眼睛转了转,声音压低,“我提议成立‘紧急避险基金’,灵晶我来管,保证钱生钱!”
众人看着他那副守财的模样,忽然觉得——比起隐务堂的警告,比起未知的敌人,眼前这个抱着玉盒不放的胖子,或许才是他们道心最大的考验。
风又卷着槐树叶落下,刚好砸在云逸那只旧丹炉上。炉底不知何时,悄悄闪过一道淡金色的符文——快得像错觉,又像某种藏在暗处的秘密,等着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