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雷蒂一家踏入露台，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环境中依然清晰可闻。他们显然并未察觉到隐身在一旁的泽菲尔三人，只当这处是暂时歇脚的清净之地。
次子卢卡最是耐不住性子，几乎是一进来就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了一张柔软的沙发椅上，扯了扯过于正式的领结，语气充满了抱怨：“爸，妈，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啊？从典礼一结束你们就在到处找那个什么公爵阁下，腿都快跑断了！累死我了！要我说，他又有什么好找的？不就是个公爵嘛，大陆上公爵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就他一个……”
“住口！卢卡！” 维多克·莫雷蒂猛地打断了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闷雷滚过，让卢卡瞬间噤声，缩了缩脖子。维多克那双灰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过不成器的二儿子，语气加重，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懂什么？他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公爵！他是现任永魔领的领主——泽菲尔·革律翁！”
他向前踱了两步，皮靴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目光扫过自己的子女，仿佛在给他们上课：“你们知道永魔领以前是什么样子吗？永魔领一开始是灰鹰领，那是一片被魔力污染、被称为‘废土’、‘鬼城’的不毛之地！根本无法生存！是上一任革律翁家族的族长，那位传奇的奥利安老先生首先发现了其潜在价值并开始净化。而现在，是由这位年轻的泽菲尔领主一手发展起来的！虽然现在外面还有人习惯性地称那里为鬼城，但那里的环境早已今非昔比，有了大量居民，秩序井然！”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继续道：“更重要的是，那里的资源！永魔领的土地经过净化后，种植出的魔法农作物品质极高！而矿产……哼，根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那里不仅有常见的铁矿、铜矿，还发现了伴生的秘银，甚至还有极其稀有的、对冰系魔法有极佳导性的‘寒铁石’以及其他多种特殊魔法晶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卢卡，你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你知道这些资源的价值吗？！”
卢卡被父亲一连串的诘问砸得哑口无言，只能讪讪地低下头，嘟囔道：“我……我哪知道这些……”
隐身状态下的卡尔，用极其细微的精神力向泽菲尔传递信息：“嚯，看来这位‘影狐’先生，对咱们永魔领调查得挺清楚嘛，还挺有‘远见’。”
莉蒂西莎清冷的精神力回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再有远见，也掩盖不了他们家族生意沾满血腥与肮脏的事实。”
泽菲尔没有回应，只是紫罗兰色的眼眸更加幽深，如同结了冰的湖面，静静地“看”着莫雷蒂一家。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长子阿尔文开口了，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静而缺乏温度，却精准地切中了要害：“父亲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能够与这位泽菲尔公爵阁下建立合作关系，甚至是牢固的盟友关系，那么，我们莫雷蒂家族就等于是获得了一个强大且‘干净’的官方靠山。永魔领的资源，可以为我们提供稳定且优质的原材料。更重要的是，通过与他的合作，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地与金穗雀商会有更深入、更‘光明正大’的往来。届时，我们背后就相当于同时拥有了永魔领和金穗雀商会两座靠山。有了这两重保障，许多以往我们需要动用‘非常手段’才能解决的事情，或许就能通过正规渠道完成，家族面临的许多压力也会迎刃而解。我们，将不再需要过分依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维多克听到长子的分析，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他点了点头，灰色眼眸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没错！阿尔文，你说到点子上了！这正是我的打算！一旦我们攀上这两棵大树，我们就可以逐步摆脱那些风险极高的黑道生意，转向更安全、利润也可能更高的领域！我们可以利用永魔领的矿产，制作更精良的武器和魔法物品，通过金穗雀的渠道销售！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做生意，洗刷掉家族身上那些不光彩的印记！所以，”他的目光扫过三个子女，语气变得郑重，“找到他，与他建立联系，是家族目前的重中之重！”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子女们的反应，然后继续说道：“你们三个，和那位公爵以及他的同伴年龄相仿，虽然可能比他们大上四五岁，但这正是优势。想办法接近他们，最好……能成为‘朋友’。关系需要慢慢培养，一步步发展。最好……”
说到这里，维多克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最终定格在了女儿珍妮弗身上。
一直冷眼旁观的劳拉夫人，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图，她那如同面具般完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一丝不赞同。她微微蹙眉，声音依旧保持着贵妇的优雅，却带着提醒的意味：“老爷，你不会是想……让珍妮弗和那位公爵阁下……这未免也太心急了点。而且，你不是之前已经有意向，想让珍妮弗和赫里福德家族的长子，凯登·赫里福德定下婚约吗？”
维多克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商人的精明与算计：“先看看情况，不要急于下注。赫里福德家族固然是古老贵族，势力庞大，但你也看到了，他们那个长子凯登……哼，实在是让人有些看不下去了。空有‘天命之子’的名头，行事却如此浮躁跋扈，未来能否担当大任，还未可知。相比之下，这位白手起家、将一片废土建设起来的泽菲尔公爵，无论是能力、心性还是潜力，恐怕都远超凯登。珍妮弗，你觉得呢？”
突然被点名的珍妮特，脸上那惯有的傲慢神色收敛了一些，她微微蹙着精心描画过的眉毛，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和疑惑：“我？我无所谓，家族安排就好。不过……父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位泽菲尔公爵，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古怪。确切地说，他对你们可能只是疏离和审视，但看向我的时候……那眼神里，好像带着一种……恨意？而且，”她努力回忆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头发，“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是指在星坠峰那次，是更久以前……朦朦胧胧的，一时又想不起来。”
维多克眉头一皱：“你已经见过他了？什么时候？”
珍妮特回想了一下，说道：“就是之前我和赫里福德一家去星坠峰游玩的时候，在那个大型商场，我和伊莎贝拉还有她的两个朋友逛街时，远远看到过他们三个在一起。当时只觉得他们气质不凡，没想到其中那个银色头发、紫眼睛的，就是现在的泽菲尔公爵。我那时不知道他的身份，怎么可能贸然去打招呼？”
劳拉夫人见气氛有些凝滞，便出声打圆场，轻轻拍了拍珍妮特的手背：“好了好了，没事的，珍妮弗。可能是你记错了，或者只是错觉。那位公爵身份尊贵，与我们素无往来，怎么会对你有恨意呢？”
珍妮特却似乎执着于那种感觉，摇了摇头：“不，母亲，那种感觉……很清晰。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他，在更早的时候……只是时间太久，一时想不起来了。”
劳拉夫人柔声安慰：“没事的，慢慢想，不急。我们先走吧，继续参观一下展会。或许，我们可以先从与约翰先生巩固关系开始，只要和金穗雀合作稳固，将来总有机会接触到公爵阁下的。”
维多克权衡了一下，也觉得在此空等无益，便点了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我们走吧，看看金穗雀还有哪些值得我们投资的宝贝。”
莫雷蒂一家这才转身，离开了露台，脚步声逐渐远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泽菲尔才缓缓撤去了隐身魔法。三人的身形重新在空气中显现出来，但泽菲尔的脸色却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阴沉，那双向来平静的紫罗兰色眼眸中，翻涌着冰冷而复杂的情绪。
卡尔立刻愤愤不平地低吼出声：“好哇！搞了半天，这么急切地找你，就是想给自己找个天大的靠山！还想……还想让那个珍妮弗跟你扯上婚约？！他们莫雷蒂家怎么敢想？！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气得脸颊都有些发红。
莉蒂西莎也面罩寒霜，精灵的优雅此刻被怒火取代：“就是！他们怎么能这样！把婚姻当作攀附权贵的工具！而且，听他们的意思，那个珍妮弗竟然还和赫里福德家的凯登有婚约意向？他们这是想脚踏两条船吗？真是太……太不知廉耻了！”
泽菲尔没有立刻加入声讨，他沉默了片刻，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剖析着刚才听到的每一句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寒意：
“那是当然的。对他们而言，利益最大化才是根本。”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想的，不仅仅是他们想找靠山。你们注意到没有，如果他们真的同时搭上了我们永魔领、金穗雀，以及赫里福德家族……那么，他们背后就将拥有三个强大的靠山。”
卡尔一愣，下意识反驳：“三个？不是两个吗？我们和金穗雀……哦！对！还有赫里福德！”他猛地反应过来，“现在赫里福德可是他们最‘可靠’的靠山了！如果真让他们得逞，三家联手，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合作，莫雷蒂家族的势力将会膨胀到一个可怕的地步！他们就能真正在黑道和白道之间游刃有余，甚至可能利用这三家的资源和名望，去掩盖和扩张他们那些不干净的生意！”
莉蒂西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色更加苍白：“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利用泽菲尔你和约翰先生！”
泽菲尔点了点头，眼神冰冷而坚定：“没错。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响，但我们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与虎谋皮，终将被虎所伤。我泽菲尔，绝不会与双手沾满血腥、行事毫无底线的家族合作。永魔领的每一份资源，都应当用于建设与守护，而不是成为滋养黑暗的温床。”
他望向莫雷蒂一家离开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直刺那隐藏于繁华之下的暗流。
“我们，必须要更加小心了。”
冰封的心湖之下，警惕与决断，已然如暗流般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