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当年吕不韦倒台，李斯踩着别人的路子往上爬，眼里的光，他看得清楚。
若是让李斯当了丞相，今日能为了权柄依附他，明日未必不能为了权柄算计他。还有冯去疾，老成持重，可太稳了也容易藏心思。
“首辅次辅……”始皇帝指尖敲了敲扶手，嘴角勾出点冷意，“以后这内阁，就得让他们干活，还握不住实权！”
殿外传来脚步声，先是沉稳的，再是稍显急促的——始皇帝不用看就知道，是冯去疾和李斯来了。
果然，门帘一掀，冯去疾穿着一身深青色朝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连腰带都系得没半点歪斜；李斯跟在后面，袍子上还沾了点夜露，显然是从家里一路赶过来的，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紧张。
两人一进殿，看到龙椅上的嬴政，立刻跪下行礼：“臣李斯、冯去疾，叩见陛下！”
始皇帝没叫他们起来，目光落在李斯身上。殿里的灯光刚好映在李斯脸上，能看到他眼角的细纹在微微跳动。始皇帝心里暗笑——这老小子，应该已经开始头脑风暴了。
“起来吧。”始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李斯和冯去疾起身时，都悄悄抬眼扫了一下殿内——没见其他人，也没见什么公文，只有那枚木牍放在案上，心里更没底了。
就在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蒙毅带着一身风尘气进门，他进门看到李斯和冯去疾，愣了一下，随即跪下：“臣蒙毅，叩见陛下！”
“都坐吧。”嬴政指了指殿侧的几个蒲团，等三人坐下，才拿起案上的木牍，扔了过去，“朕欲取消丞相之位！！你们看看这个法子如何，朕觉得可行。”
李斯眼疾手快，先接住木牍。只扫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内阁架构”“首辅掌总、次辅辅之”“取消丞相”，这几个字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攥着他的心脏。
冯去疾也凑过去看，眉头瞬间皱紧，手里的玉圭都差点没拿稳。蒙毅则站在一旁，接过李斯递来的木牍，看得很仔细，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掀起了波澜——取消丞相？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陛下！”李斯最先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声音都带着点颤，“这……这万万不可啊！丞相制度自商君变法以来，沿用百年，大秦能有今日之盛，丞相居中调度功不可没！如今突然取消，怕是会乱了朝局，让天下人看笑话啊！”
他心里急得像火烧——他这辈子的目标，就是当上丞相！从楚国来秦国，从舍人做到廷尉，一步一步爬上来，这才刚刚摸到丞相的位置，怎么突然就说要取消？
冯去疾也跟着跪下，语气比李斯沉稳些，却也带着几分急切：“陛下，李斯所言不无道理。丞相一职，上承陛下之命，下统百官之事，若是取消，政事繁杂，恐无人能总领。此事关乎国本，还请陛下三思！”
他心里也乱——取消丞相，是陛下要收权？可收权也不能这么急啊！这法子，看着是分权，可分不好就是分权乱政。他当了这么多年官，见过太多因为权力分配不均闹出来的乱子，若是处理不好，大秦怕是要出大问题。
蒙毅没跪，只是躬身道：“陛下，臣有一问。这内阁之职，是代丞相分掌权柄，还是另有他用？若是分掌，那票拟之权、议政权，与旧日丞相之权有何不同？”
他心里想的是——陛下要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关键是看这内阁的权柄到底在谁手里，若是最终决断还在陛下，那分权也无妨；若是让内阁掌了实权，那和丞相专权也没区别。
嬴政看着李斯急得额头冒汗，冯去疾眉头紧锁，蒙毅冷静发问，心里很是满意——这反应，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李卿说丞相制度沿用百年，可百年前，大秦还没有丞相呢！朕本来就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帝王！”嬴政靠在龙椅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吕不韦当丞相时，权倾朝野，连朕都要让他三分。若是再出一个吕不韦，你们谁能保证，大秦还能安稳？”
李斯心里一咯噔——陛下这话，是在敲打他！他赶紧伏低身子：“陛下英明！吕不韦乱政，是因为他心怀不轨，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半分二心！”
“忠心？”嬴政笑了一声，“朕信你现在忠心。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呢？权力这东西，最能磨人心。朕不能拿大秦的安危，赌你的忠心。”
他顿了顿，看向冯去疾：“冯卿，你觉得，丞相一职，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冯去疾愣了一下，随即开口：“回陛下，丞相最大的问题，在于权柄过重。议政权、行政权集于一身，若是丞相与陛下心意相通，便能事半功倍；若是相悖，便会延误政事。”
“说得好。”嬴政点头，“这法子，就是要把丞相的权柄拆了。内阁首辅管总，次辅辅助，两人分权，所有政事，内阁可以议，可以拟，但最终拍板的，是朕！”
李斯听到这里，心里忽然一动——拆了丞相的权柄，那首辅不就是变相的丞相吗？只是多了个次辅分权。若是他能当上首辅，只要拉拢蒙毅，那和当丞相也没区别！
他刚想开口问首辅的人选，嬴政却先说话了：“这大秦的第一任内阁成员，李卿，你认次辅如何？”
“次辅？”李斯脑子里“嗡”了一下，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不是首辅？是次辅？他抬起头，想争辩，可看到嬴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行，不能争！陛下既然这么说，肯定有自己的安排。次辅就次辅，只要在阁里，总能找到机会。冯去疾那老小子，看着稳重，其实没什么野心，到时候只要我多揽点事，让他插不上手，首辅的位置早晚是我的！
他深吸一口气，伏在地上：“臣遵旨！谢陛下信任！臣必尽心辅佐，不辱使命！”